陈默的车陷在泥里时,暮色正浓。他本是来山坳里采风的摄影师,导航在这片连信号都没有的地方彻底失灵。循着远处的灯火走了半小时,竟看到个挂着红灯笼的村落,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正对着他笑:“新来的?正好赶上‘老祖宗的宴席’。”
村子里弥漫着股奇异的香味,像炖肉混着香烛。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摆着供桌,上面的饭菜冒着热气,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老头把他拉进祠堂,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带着僵硬的笑,见他进来,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
“坐,坐。”老头把他按在主位旁边,桌上摆着碗红烧肉,油光锃亮,筷子一戳就流出暗红的汁。陈默饿得厉害,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却在舌尖尝到股腐味,像嚼着块泡发的海绵。
“味道咋样?”对面的老太太咧开嘴,牙床是黑的,“这可是用后山的‘鲜料’炖的。”
陈默胃里一阵翻涌,刚要吐出来,却发现满桌的饭菜都变了样:红烧肉变成了带毛的腐肉,清蒸鱼的鳞片下渗出蛆虫,连酒杯里的米酒都变成了浑浊的血水。他猛地抬头,祠堂里的村民也变了——皮肤腐烂脱落,露出底下的白骨,眼珠吊在眼眶外,正用带血的筷子往嘴里塞着腐肉。
“外来的……留下陪我们吧……”老头的脸“啪”地掉在桌上,露出底下黑洞洞的脖颈,伸手抓向陈默的手腕。祠堂的门“哐当”关上,红灯笼变成了绿色,照亮墙上挂着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摆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正在对着他笑。
陈默连滚带爬冲出祠堂,身后传来无数双脚在泥地里拖动的声音。他钻进一户人家的柴房,从窗缝里看到村民们正围着祠堂转圈,嘴里念叨着:“又来新人了……今年的祭品够了……”
柴房的木箱里,藏着本发黄的日记,是个叫“狗剩”的少年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记录着个骇人的秘密:五十年前,这个叫“落霞村”的地方遭遇大旱,村民为了求雨,把路过的外地商队当成祭品,活活烧死在祠堂里。商队临死前诅咒:每年此时,村民都要举办“亡者晚餐”,若有外人参与,就要被留下来当新的祭品,否则全村人都会变成活死人。
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个令牌的图案,旁边写着:“令牌在祠堂的横梁上,能镇住冤魂……但要用人血激活。”
陈默摸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深吸一口气冲出柴房。村民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嘶吼着围过来,腐烂的手爪抓向他的后背。他瞅准空隙冲到祠堂,踩着供桌爬上横梁,果然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是块刻着“镇煞”二字的木牌,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
“找到你了……”老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头颅已经掉了,却用手捧着追过来,“放下令牌……陪我们吃饭……”
陈默划破手掌,将血滴在令牌上。木牌突然爆发出金光,祠堂里的村民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像被点燃的纸人般开始燃烧,露出底下穿着商队服饰的透明身影,对着陈默深深鞠躬,然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墙上的牌位“噼啪”作响,冒出黑烟,露出后面的字——全是当年商队成员的名字。桌上的腐肉变成了灰烬,酒杯里的血水蒸发殆尽,只有那碗红烧肉还冒着热气,夹起一块尝,竟带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
当天亮时,陈默发现自己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车好好地停在路边,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噩梦。但他的手掌还留着道疤痕,口袋里多了块刻着“镇煞”的木牌。
半年后,陈默收到个匿名包裹,里面是本出版的日记,作者署名“狗剩”,最后一页印着张照片:落霞村的祠堂前,站着五个穿商队服饰的人,正对着镜头笑,而他们身后,隐约能看到个举着相机的年轻人,正是陈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