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缝里钻出的寒气，比深秋的晨雾更冷。顾衍推开祖宅朱漆大门时，铜环上的绿锈蹭了满手，像摸到块化不开的陈年血痂。这座藏在太行山深处的老宅，是他从未谋面的曾祖父留下的，直到家族最后一位长辈去世，他才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乌鸦。顾衍举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剥落的墙纸，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印记，像无数只干涸的手掌印。正厅的太师椅上蒙着白布，形状像坐着个人，风吹过掀起布角，椅面上竟有层新鲜的灰尘，仿佛昨夜刚有人坐过。
第一夜的脚步声从寅时开始。起初是走廊尽头的拖沓声，像有人拖着铁链行走，随后慢慢靠近，停在他卧室门外。顾衍攥着桃木剑贴在门板上，能清晰地听到粗重的呼吸，还有指甲刮擦木门的“沙沙”声，像在数着门板上的纹路。
天亮后，他在门楣上发现了三道深沟，木屑新鲜得发亮。翻找祖宅阁楼时，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掉出本蓝布封皮的族谱，泛黄的纸页记载着家族兴衰，最后几页却被血浸透，字迹模糊难辨，只能看清“光绪二十七年，阖家十三口，无一生还”的字样。
村头的老槐树底下，守墓人王伯道出了被尘封的往事。那年冬天，顾家十三口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害，男丁被砍断手脚扔进井里，女眷被吊在房梁上，舌头全被割掉，最小的婴儿被钉在正厅的梁柱上。官府查了半年毫无头绪，只在密室门口发现了半枚带血的玉佩，刻着顾家的族徽。
“那密室邪性得很。”王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当年你曾祖父是唯一的幸存者，被发现时疯疯癫癫，总说看到‘血人’从地下爬出来。他临死前封死了密室，还在门口埋了七根桃木钉。”
顾衍的调查卡在了密室的位置。族谱里的手绘地图指向正厅的地砖，可他敲遍了每块青石板，都听不到空洞的回响。直到夜里，他被一股腥甜的气味呛醒，发现梁柱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木纹流淌，在地面上汇成箭头，指向太师椅的位置。
掀开太师椅，底下果然有块松动的地砖。撬开时，一股腐臭扑面而来，阶梯蜿蜒向下，墙壁上挂满了蛛网，网眼里缠着些破烂的绸缎，像女人的衣袖。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蒙着布的托盘，揭开时，顾衍的呼吸骤然停滞——托盘里是十三根指骨，每根指骨上都套着银戒指，刻着受害者的名字。
石台上还压着张字条，是用鲜血写的：“吾儿不孝，引狼入室，阖家遭难，唯余此身，以血为誓，困凶魂于此，待后人昭雪。”字迹与族谱上曾祖父的笔迹如出一辙。
这时，密室的石门突然“哐当”关上。黑暗中亮起无数双眼睛，十三道人影从墙壁里钻出来，男丁缺手断脚，女眷舌头外露，最小的婴儿化作团血雾，对着顾衍发出无声的尖叫。最前面的人影穿着曾祖父的长衫，胸口插着半枚玉佩，正是那枚带血的证物。
“是他……是他杀了我们……”人影的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声音，指着顾衍的脚边。那里的地砖上刻着个模糊的符号，与玉佩背面的纹路完全吻合——是顾家旁支的标记，而曾祖父正是旁支过继来的。
真相像淬毒的冰锥刺入心脏。当年的灭门惨案竟是曾祖父所为，他为了独吞家产，联合外人杀害了主家十三口，事后疯癫是伪装，封死密室是为了困住冤魂，留下指骨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功绩”。
“还我公道……”冤魂们嘶吼着扑过来，指甲划破了顾衍的皮肤。他抓起石台上的指骨，对着曾祖父的人影吼道：“你的罪证在此，今日我便焚了这密室，让他们安息！”
顾衍掏出打火机点燃蛛网，火焰瞬间窜起，吞噬了那些痛苦的人影。他在火光中看到冤魂们露出解脱的表情，化作点点火星消散。曾祖父的人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在火焰中扭曲成灰烬，半枚玉佩“啪”地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张字条，写着当年同谋者的姓名。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祖宅，顾衍封死了密室入口。族谱上的血字渐渐褪色，露出底下新的字迹：“罪有应得，冤魂得安。”他离开时，王伯在老槐树下烧着纸钱，说昨夜看到祖宅方向有十三道白光冲天而起，像一群被放飞的鸟。
三个月后，顾衍收到警方的消息，根据玉佩里的线索，当年同谋者的后代被绳之以法。而那座祖宅，从此再无人敢靠近，只有在清明夜里，村民会看到正厅亮着灯，太师椅上坐着个模糊的身影，面前摆着十三副碗筷，像在举行一场迟到的家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