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在镇中心的石板路上,艾米丽攥着皱巴巴的失业证明站在喷泉前。青铜雕塑上的天使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水珠从翅膀尖端坠落,在池底漾开细碎的涟漪。她最近的生活像团被猫抓乱的毛线——上周被公司以“优化”为名辞退,昨天房东贴出的驱逐通知还在口袋里发烫,就连出门买咖啡都能被自行车溅一身泥。
“据说摸过这喷泉的人都会转运。”卖花老太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艾米丽嗤笑一声,指尖却不受控制地伸向冰凉的池壁。就在皮肤触到水的瞬间,一道微弱的蓝光顺着指尖爬上手腕,快得像错觉。
三天后,她在便利店随手买的刮刮乐突然跳出“恭喜中奖五万美元”的字样。艾米丽捏着彩票在原地跳了三圈,直到店员提醒才想起要核对号码。这笔钱不仅付清了房租,还让她换了台新冰箱。搬家那天,闺蜜莉莉来帮忙,两人抱着泡沫箱下楼时,莉莉脚下一滑从楼梯滚落,脚踝肿得像颗紫甘蓝。
“只是意外啦。”莉莉坐在病床上挥挥手,绷带从脚趾缠到膝盖,“你看你刚走好运,总得有人帮你挡挡小灾。”艾米丽削苹果的手顿了顿,将那句“我摸了喷泉”咽回肚里。
好运像涨潮的海水般涌来。她投简历的公司突然打来电话,说之前的岗位有空缺,薪资翻倍;在咖啡馆排队时,前面的男人转身撞到她,道歉时递来的名片印着“画廊策展人”,恰好是她梦寐以求的合作对象;就连地铁上偶遇的物理系教授,竟然和她聊起同一位冷门诗人。
可厄运也如影随形。莉莉出院后开车追尾,新车变成废铁;母亲在超市买菜时突然心梗,抢救回来后半边身子动不了;那位画廊策展人在签约前夜遭遇抢劫,被砍断了右手。
艾米丽站在喷泉前,看着池水里自己扭曲的倒影。那些蓝光已经蔓延到小臂,像某种诡异的纹身。她想起母亲病床前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想起莉莉拄着拐杖艰难行走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想停下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卖花老太。她掀开褪色的披肩,露出布满疤痕的胳膊,“五十年前,我为了救重病的儿子摸了这喷泉。他活下来了,可我的丈夫、女儿、孙女……全都死了。”老太的眼睛浑浊如雾,“这不是幸运,是债。你欠的越多,要还的时候就越痛。”
当晚,艾米丽做了个噩梦。她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身边摆满了棺材,每一口棺材里都是她认识的人。莉莉、母亲、策展人……他们的脸都带着同样的笑容,异口同声地说:“你的好运,真甜啊。”
她猛地惊醒,发现手腕上的蓝光正在发烫。手机屏幕亮着,是新消息——暗恋多年的医生向她表白了。艾米丽看着那句“明天一起吃饭好吗”,突然抓起水果刀划向自己的手臂。蓝光遇到血,发出凄厉的尖叫,像有无数根针在刺她的神经。
第二天,医生在上班路上被失控的救护车撞死。艾米丽看着新闻里模糊的车祸现场,终于明白老太的话。这诅咒根本停不下来,要么继续踩着身边人的尸骨享受虚假的幸运,要么……
她抓起锤子冲向镇中心。喷泉的青铜天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当第一锤砸下去时,艾米丽感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池水里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那些因她而遭遇不幸的人。
“不要停。”她对自己说,一锤又一锤。蓝光从喷泉的裂缝里涌出,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阴影,发出刺耳的尖啸。艾米丽的胳膊开始流血,可她没有停下。直到整座喷泉轰然倒塌,她才跪倒在碎石堆里,看着蓝光一点点消散。
三个月后,艾米丽去监狱探望卖花老太——她因故意毁坏文物被判了刑。老太隔着玻璃对她笑:“你以为结束了?”她指了指艾米丽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蓝光,“这债,你得用一辈子来还。”
艾米丽摸了摸胸口,那里像揣着一块冰。她知道老太说的是对的。母亲还在康复,莉莉重新学会了走路,可那些失去的、受伤的,永远都回不到原来的样子。她走出监狱,阳光刺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新的工作机会。艾米丽看着那条消息,慢慢按下了删除键。有些幸运,她再也承受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