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第一次发现影子不对劲，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她抬手拢头发时，玻璃窗里的影子却在扯领带——那是她昨天穿西装时的动作。午后阳光斜斜地打在地上，她的影子像块被揉皱的纸，边缘模糊不清，与地面的角度也透着诡异。
“你在看什么？”同事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影子挺正常的啊。”
林晚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同事看到的影子规规矩矩地跟着她的动作，而她眼里的影子，正蹲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从那天起，影子的叛逆越来越明显。她走路时，影子在倒着走；她吃饭时，影子在用刀叉刺向自己的心脏；她对着镜子笑，影子却在无声地尖叫。
最可怕的是它开始吞噬她的身体。起初只是脚踝，阳光下她的小腿明明完好无损，地面的影子却缺了一块，像被老鼠啃过的奶酪。林晚以为是光线问题，直到某天穿裙子时，发现脚踝处的皮肤变成了灰黑色，摸上去像石头一样坚硬，和影子缺失的部分完美重合。
“你最近脸色好差。”母亲视频时担忧地皱眉，“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林晚看着屏幕里自己脖子上蔓延的灰黑色纹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试过告诉朋友，可他们要么以为她在开玩笑，要么用同情的眼神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没有人相信她的影子活了过来，更没人看到她身体被侵蚀的痕迹。
夜里，影子会离开地面。它像块墨色的布，贴在天花板上，用只有林晚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些话像冰锥一样扎进她的耳朵，全是她最害怕的事——小时候被锁在阁楼的黑暗，大学时被导师当众羞辱的难堪，工作后被客户性骚扰的恐惧。
“你逃不掉的。”影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你越怕，我就越强。”
林晚的左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灰黑色，失去了知觉。她不敢照镜子，却又忍不住每天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灰黑色一点点爬上脸颊，像幅被泼了墨的画。有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的左眼看不见了，镜中的眼眶里，只有一团蠕动的黑影。
“它在吃你的恐惧。”邻居老太太敲开她的门，手里拿着个青铜罗盘，“我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比你严重多了。”老太太挽起袖子，胳膊上有块圆形的疤痕，“那时候我怕我男人家暴，影子就一直啃我的胳膊，差点把整只手都吃掉。”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您是怎么好的？”
“直面它。”老太太把罗盘放在她手心，“我的影子最怕我男人醉酒的样子，可我越躲，它越嚣张。后来我拿起菜刀指着他，说再动手就同归于尽，影子突然就缩回了地上，再也没闹过。”
罗盘在手心发烫，指针一直指向她的影子。林晚看着地面上那个张牙舞爪的黑影，突然想起了所有被恐惧支配的瞬间。她一直以为是影子在吞噬自己，其实是她自己躲在恐惧里，给了影子可乘之机。
当晚，影子又爬上了天花板，开始重复她被客户骚扰的场景。林晚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缩在被子里发抖，而是站起身，直视着天花板上的黑影。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她的声音在发抖，却没有停下，“他摸我手腕的时候，我就该把咖啡泼在他脸上；他在微信上发恶心话的时候，我就该截图发给公司所有人；他威胁要让我失业的时候，我就该告诉全世界他是个垃圾！”
影子的动作突然僵住，灰黑色的纹路在她皮肤上开始消退。林晚继续说着，把所有藏在心底的恐惧都说了出来——对黑暗的恐惧，对失败的恐惧，对不被爱的恐惧。每说一句，天花板上的影子就淡一分，她皮肤上的灰黑色也退一寸。
当天亮时，林晚的皮肤恢复了正常，左眼也能看见了。地面上的影子规规矩矩地跟着她的动作，温顺得像只认错的猫。她知道影子没有消失，它只是藏了起来，在她下次被恐惧困住时，还会再次出现。
但林晚不再害怕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影子也跟着微笑。有些恐惧，你越是逃跑，它越会紧追不舍；可当你转过身直面它时，会发现它其实不堪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