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在旧书店的角落发现那本乐谱时,牛皮封面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被水泡过的血。他抽出乐谱,液体瞬间消失,扉页上的钢笔字迹却开始游走:“献给绝望之人的安魂曲”。
作为音乐学院的肄业生,他对这种哥特式噱头本该嗤之以鼻,指尖却像被磁石吸住般抚过五线谱。音符排列得异常优美,每个符尾都带着精致的卷花,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纸页上跳出来。店主在旁边打盹,周明远鬼使神差地把乐谱塞进了口袋。
当晚,他在租来的阁楼里找出落满灰尘的钢琴。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窗外的雨突然停了;弹到第三小节,墙上的挂钟倒转了三圈;当右手落在最高音的Mi上时,乐谱上的音符开始蠕动,像一群白色的虫子,在五线谱上爬出全新的旋律。
周明远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跟随新旋律弹奏。那音乐起初优美如月光,渐渐变得尖锐刺耳,像无数根针在刺听者的耳膜。他想停下,手腕却被一股力量攥住,眼睁睁看着自己弹出越来越诡异的和弦。
阁楼的地板开始渗出黑色液体,顺着琴腿往上爬。书架上的书一本本自动翻开,书页无风自卷,最后定格在空白页;挂在墙上的小提琴突然掉下来,琴弓自己拉响了和钢琴相同的旋律,发出锯木头般的噪音。
“它在生长。”周明远盯着乐谱,那些新增的音符已经溢出五线谱,爬满了空白的纸边,甚至开始侵蚀他放在旁边的笔记本。他想起扉页上的字迹,疯狂地在网上搜索“绝望安魂曲”,终于在一个古董音乐论坛里找到线索。
发帖人是位音乐史教授,十年前就已去世。帖子里说,1921年,作曲家亚瑟·怀特在妻子和女儿死于流感后,用自己的血抄写了这本乐谱,每一个音符都注入了他对世界的诅咒。听过这首曲子的人会被绝望吞噬,最终以和怀特家人相同的方式死去——肺部腐烂,七窍流血。
钢琴突然发出一声悲鸣,像有人用锤子砸在琴键上。周明远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泛红,嘴角挂着和乐谱封面一样的暗红色液体。他想起最近总是咳嗽,痰里带着血丝,原来诅咒已经开始生效。
阁楼的门被风吹开,黑色液体在地上汇成小溪,流向钢琴底下的暗格。周明远搬开钢琴,暗格里藏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信是怀特写的,最后一封里夹着半张乐谱,上面的音符和他正在弹奏的旋律完全相反,像光明与黑暗的对峙。
“原来他留了后手。”周明远的手指抚过那半张乐谱,上面有怀特的批注:“诅咒的解药,是爱与希望的旋律。”他想起自己放弃音乐的原因——三年前,他为了所谓的“纯粹艺术”,和反对他退学的母亲大吵一架,从此再也没见过她。
黑色液体已经漫到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周明远把半张乐谱铺在诅咒乐谱旁边,开始弹奏。两股旋律在阁楼里碰撞,白色的音符与黑色的音符互相吞噬,发出玻璃破碎的声响。他想起母亲送他第一架钢琴时的笑容,想起小时候她踩着缝纫机为他赚学费的背影,眼泪滴落在琴键上,晕开了黑色的音符。
当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所有黑色液体突然蒸发,乐谱上的音符开始褪色,最终化作一张白纸。周明远瘫坐在地上,咳嗽着吐出一口血,血落在白纸上,却变成了温暖的粉色。
第二天,他买了最早一班回家的火车票。背包里装着那本空白的乐谱,他知道,真正的安魂曲从来不是献给绝望的,而是献给那些能从绝望里重新找到爱的人。
说话的拼图
小米拆开生日蛋糕时,那盒拼图正卡在礼盒的夹层里。硬纸板盒子上没有图案,只有用银粉写的“古宅秘境”四个字,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是隔壁张奶奶送的。”妈妈把拼图放在桌上,“她说这是她孙子小时候的玩具,现在用不上了。”
小米抱着拼图回房间时,盒子突然变沉,像装了块石头。她拆开塑封,一千块碎片哗啦啦倒出来,每块碎片的背面都印着极小的数字,从1排到1000,整齐得不像旧玩具。
拼到第七天傍晚,古宅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尖顶的钟楼歪斜着,窗户里没有玻璃,只有黑洞洞的窗口,庭院里的喷泉池里漂着个白色的东西,像具浮尸。小米盯着拼图发呆时,窗外的天突然暗了,明明是夏天,却刮起刺骨的冷风。
“想知道这房子里发生过什么吗?”
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用指甲刮过玻璃。小米猛地抬头,房间里空无一人,可当她低头时,拼图上的钟楼窗口里,隐约有个黑影在晃动。
“1937年的冬天,女主人在这里吊死了。”声音继续说着,拼图上的喷泉突然开始冒红水,“她丈夫带回来个年轻女人,把她锁在阁楼里,不给吃喝。她死的时候,头发长得能拖到地上,像水草一样缠住了自己的脖子。”
小米的头皮一阵发麻,想起自己昨晚洗头时,排水口堵了,缠在里面的头发怎么都扯不出来。她想把拼图收起来,手指刚碰到边缘,就被碎片割破了,血珠滴在拼图的庭院里,瞬间晕开成一片暗红色。
“她的血也是这个颜色。”声音带着笑意,拼图上的浮尸翻了个身,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小米长得有几分相似,“现在,她要找替身了。”
当晚,小米被冻醒了。房间里的温度像降到了冰点,墙壁上渗出湿漉漉的水痕,顺着墙角流到地板上,汇成小溪,流向拼图的方向。她看到自己的头发正顺着枕头往下滑,长到了不可思议的长度,发尾已经触到了拼图的边缘。
“别碰它!”妈妈突然冲进房间,手里拿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剪断小米的头发,“张奶奶早上去世了!她儿子说,那盒拼图是她年轻时从老宅里带出来的,害死过三个小孩!”
小米看着散落一地的头发在地上蠕动,慢慢爬向拼图。拼图上的古宅二楼亮起了灯,窗口的黑影变得清晰——那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脖子上缠着长长的头发,正对着小米招手。
“必须把它拼完整。”小米突然说。她想起拼图背面的数字,1到1000,现在还缺最后一块。妈妈想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脚被地上的头发缠住,动弹不得。
小米跪在拼图前,在碎片堆里翻找。最后一块碎片卡在床底下,上面印着阁楼的图案,一个女人正从横梁上往下看。当她把碎片拼上去的瞬间,拼图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所有图案开始旋转,最终变成一个黑洞。
“谢谢你帮我解脱。”旗袍女人的声音变得温柔,黑洞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米的头发,“那个男人把我的灵魂锁在拼图里,只有找到愿意听完我故事的人,拼完最后一块,我才能离开。”
白光散去,拼图变成了一堆普通的纸板碎片,上面的图案消失了。墙壁上的水痕和地上的头发也不见了,只有剪刀还掉在床边,闪着寒光。
第二天,小米和妈妈把碎片装进盒子,埋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张奶奶的葬礼上,小米看到她的遗像,突然发现张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和拼图里的旗袍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张奶奶送拼图,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给自己解脱。小米摸了摸头发,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像某个被遗忘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