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城中村，像泡在馊水里的破布，路灯线断了半截，耷拉着晃出昏红的光。周明蜷在电动车座上打盹，头盔扣在膝盖上，露出的脖子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突然，手机里的接单提示音炸开，那声音不是平时清脆的“叮咚”，而是像被掐住喉咙的尸体在抽搐，“滋啦——滋啦——”的电流声裹着诡异的低频，刺得他耳膜发疼。
他揉着眼睛点开APP，屏幕亮度突然调到最大，晃得他眼晕。地址栏里的字像活过来一样跳动：西郊公墓34号碑。备注更邪门，写着“给我自己的宵夜”。周明手指悬在“拒绝”键上，指腹的茧子蹭着屏幕——这个月房租还没凑够，母亲的药费又该交了，就算是坟地的单，只要有钱，他也得接。
咬咬牙点了“确认接单”，周明把头盔扣紧，发动电动车。车链子“咔嗒”响了两声，像是在抗议。往西郊去的路越走越偏，路灯没了，只有车灯在黑夜里戳出一道窄窄的光。路边的野草长得比膝盖还高，风一吹就“沙沙”响，像有人跟在后面喘气。快到公墓时，路面开始出现零星的纸钱，被车轮碾过，碎成灰蝴蝶，粘在轮胎上，甩都甩不掉。
西郊公墓的铁门是几十年前的铸铁款，锈得只剩红棕色的骨架，本该锁着的门虚掩着，留了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周明推着车进去，阴气顺着裤脚往上爬，像是有冰冷的手在摸他的脚踝，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胳膊肘一直蔓延到后颈。
公墓里的墓碑歪歪扭扭，有的碑石裂了缝，有的照片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周明照着APP上的定位找34号碑，越往里走，空气里的腐味越重，混着烧纸的焦糊味，闻着让人恶心。终于，他在一棵歪脖子槐树下看到了34号碑——碑石是新的，却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碑前居然摆着一份外卖，餐盒和他箱子里的一模一样，连贴在上面的订单号都分毫不差。
周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凑过去看碑上的字，瞳孔瞬间放大：“周明之墓”四个大字刻得很深，落款日期是“2025年7月15日”——就是今天！他往后退了半步，脚腕撞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发出“哐当”一声。这声响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他放在车筐里的外卖箱突然“咕噜”响了一下，紧接着，里面传来液体沸腾的声音。
他慌忙打开外卖箱，只见餐盒里的汤饭正在疯狂冒泡，白色的热气裹着一股腥甜的味，像是血的味道。没等他反应过来，塑料餐盒“啪”地裂开，暗红色的汤水流出来，顺着外卖箱的缝隙往下滴，滴在墓碑前的石板上，居然慢慢汇成了一张人脸的形状，五官扭曲，像是在笑。
“你终于来赴死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从耳朵里听进去的，而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带着刺骨的寒意。周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电动车上爬，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连外卖箱的盖子都忘了关。车轮碾过地上的纸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啃咬什么东西。
他不敢回头，却忍不住看后视镜。镜子里的景象让他差点从车上摔下来——原本立在槐树下的34号碑，居然化作了一个人形，穿着和他一样的外卖服，骑着一辆纸扎的电动车，车筐里堆着满满的纸钱，风一吹，纸钱飘下来，每张上面都印着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眼神空洞，嘴角却咧着一个诡异的弧度。
纸扎电动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追上他。周明把油门拧到最大，电动车“嗡嗡”地叫着，像是要散架。好不容易冲出公墓，他不敢回家，直接往派出所骑。值班警察听他说完，皱着眉打开监控系统，调出西郊公墓附近的监控录像。
屏幕里的画面让周明浑身冰凉——监控显示，他的电动车从进入公墓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坟头草里的隐藏监控更是清晰地拍到，他对着一块空石板，笑着说“我来了”，然后把外卖从箱子里拿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在石板前，还对着石板鞠躬。整个过程，他的动作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脸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诡异的平静。
“小伙子，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怀疑。周明说不出话，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派出所，回到出租屋，刚把门反锁，手机就又响了——还是那个接单提示音，还是西郊公墓34号碑，备注改成了“你逃不掉的”。
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突然想起半年前的一件事。那天也是深夜，他送完最后一单，骑着电动车往回走，在一个十字路口，撞到了一个穿寿衣的老人。老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当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看四周没人，骑上车就跑了。后来他一直担心会被警察找上门，可奇怪的是，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他颤抖着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他撞了老人后，从老人身上掉下来的，他当时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照片上的老人，正是穿寿衣的模样，眼神阴鸷地盯着镜头。他翻过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字迹像是用血写的，已经有些褪色：“拿别人的命当侥幸，现在该还了。”
周明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那个老人根本不是普通人，是阴间来的“催命使”，而那些外卖订单，就是他的死亡传票。他想把手机扔掉，可手机像是长在了手上，怎么都甩不掉。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手机里的接单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响，更刺耳。周明的外卖箱突然“咔嗒”一声，自动上锁了。他想骑车逃跑，可电动车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不受控制地往西郊公墓的方向冲。他拼命拧着刹车，可刹车早就失灵了，车轮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后视镜里，他看到自己的脸开始变化——皮肤一点点腐烂，露出里面的白骨，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变成了那个穿寿衣老人的模样。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得意的笑：“你以为逃逸就能活？阴间的外卖，你逃不掉……”
电动车越开越快，路边的景象开始扭曲，公墓的铁门在前方越来越近。周明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母亲的脸，闪过自己这一辈子的狼狈和侥幸。如果当初没有逃逸，如果当初能勇敢地承担责任，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电动车冲进公墓的瞬间，周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被风吹散的纸钱。他最后看到的，是34号碑前，那个纸扎的电动车旁，多了一个穿着外卖服的纸人，纸人的脸，正是他自己的模样。
而他的手机，还在不停地响着接单提示音，像是在为下一个“幸运儿”，发出死亡的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