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冲进去,把那小崽子体内的东西打出来?”我问。
“不行!”南良摇了摇头,在洞里踱了两步。
“那分魂跟小崽子的命格绑得太紧,硬来,等于一巴掌拍死两个,而且,村里那帮蠢货会跟我们拼命,到时候怨气冲天,反倒又给那东西加了餐。”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村子被吸干。”
“所以说你脑子是榆木疙瘩。”南良鄙夷地瞥了我一眼,“对付神棍,最好的办法,就是演一出比他更像真的神迹。”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那小判官靠什么唬人?不就是装神弄鬼,断人生死吗?”南良冷笑一声。
“村民信他,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更厉害的,我们,就给他们演一出‘天神震怒,伪神伏诛’的大戏,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拜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大概懂了,我们要做的,是击溃村民的信仰,信仰一旦崩塌,那个人造的“神国”也就断了根基。
“具体怎么做?”
“等!”南良又说出了这个字。
“又等?”
“等下一个‘开堂审判’的日子,我们得当着全村人的面,把那伪神的皮给扒了。”南良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谋划着如何捕猎的狐狸。
“这几天,你养足精神,我呢,得去准备点‘道具’。”
说完,他便拎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山洞,转眼就消失在山林里。
接下来的几天,南良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泥土和露水,偶尔还能从他那破袍子里闻到些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野兽的血,又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他神神秘秘,问他也不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而我则抓紧时间调息,梦中与聻王分魂的对抗虽然短暂,但对心神的消耗极大,若非有那功德之力护体,我恐怕已经栽了。
锁龙村那边,王二的死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他的婆娘在家里哭了半天,第二天就红着眼睛去祠堂烧了香,磕了头,感谢“判官爷”清除了家里的“罪人”。
这事让我心里堵得慌。
终于,又一个“审判日”到了。
天刚蒙蒙亮,锁龙村的铜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要受审的是一个被控偷盗邻家粮食的寡妇。
我和南良早早地就潜伏在祠堂附近的一棵大树上,借着茂密的树冠隐藏身形。
“道具都准备好了?”我低声问。
“放心!”南良靠在树干上,优哉游哉地喝着酒,“等会儿有好戏看。”
村民们陆续聚集到祠堂,气氛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那个双瞳男孩依旧端坐在大案之后,面无表情,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审判的流程和上次一样,简单而高效,寡妇哭哭啼啼地认了罪。
男孩抬起他那双诡异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衡量她生命的“价值”。
祠堂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等着他宣判。
就在这时,南良忽然咧嘴一笑,对我做了个手势。
“开始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而是仿佛光被瞬间抽走的昏沉。
村民们一阵骚动,惊愕地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之上,一轮巨大的血红色的月亮,凭空出现!
那月亮红得像是浸透了鲜血,散发着不祥的光,将整个锁龙村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之下。
“血……血月!”
“天狗食日!不对,这是血月啊!”
“要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村民们彻底慌了神,他们见过干旱,见过洪涝,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天象,这种源于未知和不祥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他们对“判官爷”的敬畏。
祠堂里,那个双瞳男孩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惊慌,他抬头看着天上的血月,稚嫩的身体微微发抖。
“装神弄鬼!”
一声暴喝从祠堂内传来,我定睛一看,是南良,他不知何时已经混进了人群,此刻正指着堂上的男孩,声如洪钟。
“什么狗屁判官!不过是窃取天机,吸食人命的妖孽,如今真神降下血月凶兆,就是来收了你的!”
他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妖孽?”
“判官爷是妖孽?”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天上的血月却是实打实的,他们看看天,又看看堂上那个脸色发白的孩子,信仰开始剧烈动摇。
“一派胡言!”村里的老族长拄着拐杖站出来,厉声呵斥南良,“你这外乡人,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亵渎神明!”
“神明?”南良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屑,“那就让你们看看,你们拜的到底是个什么‘神明’!”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猛地朝天上一举。
那铜镜似乎与天上的血月产生了某种共鸣,一道血色的光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铜镜上,又被铜镜折射出去,直直地射向大案后的男孩!
“不!”男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血光及体的瞬间,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飞,撞在后面的墙上,而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一团浓郁翻滚的黑气,猛地从男孩的身体里炸开,那黑气迅速凝聚,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是那聻王的分魂!
它不再隐藏,被迫现出了原形,一股阴冷邪恶,充满暴戾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祠堂。
“啊!鬼啊!”
“判官爷……他身体里有鬼!”
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朝祠堂外涌去,场面一片混乱,信仰,在亲眼目睹的恐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终于肯出来了!”
南良丢掉铜镜,拎着酒壶,一步步走向那团黑气,他身上的懒散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强大。
“敢在老子面前玩神仙索命的把戏,你算老几?”
那聻王分魂显然也认出了南良,黑气剧烈翻滚,发出愤怒的咆哮:“又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酒鬼!坏我好事!”
“好事?”南良冷笑,“你管吸人阳寿叫好事?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替天行道!”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动了,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我也没有闲着,一个闪身冲到昏迷的男孩身边,将他护在身后,我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孩子,并尝试切断他与聻王分魂之间那根无形的连接。
我将赎梦之力运至指尖,点在男孩的眉心,入手一片冰凉,我能感觉到,一根坚韧的黑线,深深地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
就在我准备动手切断它时,那与南良缠斗的黑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猛地分出一股黑气,化作一支利箭,朝我射来!
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那黑气利箭就要刺入我的眉心,一道酒线却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利箭上,黑气瞬间被蒸发。
“专心做你的事,废物!”南良头也不回地骂道,“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趁早回家种红薯去!”
我定了定神,不再分心,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男孩的灵魂上。
而就在此刻,南良那边,战况也进入了白热化。
他手中的酒壶不再是酒器,而成了一件无坚不摧的法宝,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清光,将聻王分魂的黑气打得节节败退。
“一个分魂也敢在人间猖狂!”南良一声大喝,将酒壶朝天上一抛。
酒壶悬在半空,壶口朝下,一股磅礴的吸力从中传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竟是要将那聻王分魂直接收进去。
那分魂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猛地化作一团黑光,不顾一切地朝祠堂外逃去。
它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要跑!
“想走?晚了!”南良冷哼一声,刚要追击,脸色却忽然一变。
只见那团逃窜的黑光在半空中猛地一滞,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紧接着,黑光之中,泄露出了一丝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股阴冷肃穆,带着铁律和审判的气息。
我瞳孔一缩,这气息我很熟悉,每一次接触阴司,都能感觉到。
这是地府正神才有的气息!
南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停住了脚步,死死地盯着那团黑光,眼神里满是震惊和阴霾。
那聻王分魂借着这股气息的掩护,瞬间撕裂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祠堂里恢复了平静,天上的血月也缓缓散去,阳光重新照了进来。
一切都结束了,可南良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难看。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缕从空中飘落的,即将消散的残余气息,放在鼻尖闻了闻。
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妈的!麻烦大了。”
他看向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那家伙刚才泄露的气息,是地府,崔判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