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青桐资本总部的第28层仍亮着一盏灯。江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曲面屏上,鼻腔里还残留着速溶咖啡与打印纸的混合气味——桌上摊开的三份文件,像三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最上面是普罗米修斯生物的《胚胎基因编辑项目进度报告》,第17页的边缘被他指甲抠出了毛边。报告里用淡蓝色标注的“优质胚胎筛选标准”,此刻在屏幕光线下泛着冷光:“智商阈值≥145,疾病易感基因≤2项,身高预期(男)≥185cm”,而附件的客户名单里,“鹰巢”“狮穴”“玄武”这类代号背后,对应着他上周在财经杂志封面见过的三个名字——北欧某主权基金CEO、东南亚电信巨头、还有国内分管科技的副省长。
“筛选”不是“治疗”。江临捏着报告的指节泛白,钢笔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CRISPR技术的初衷是修复镰状细胞贫血、囊性纤维化这类致命基因缺陷,而普罗米修斯生物却把它变成了精英阶层的“胎儿定制工具”。更荒谬的是,这份明显违背《人类基因编辑伦理指南》的报告,末尾竟盖着“符合ESG投资标准”的印章,落款是全球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晨星评级”。
他点开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夹,调出三天前助理小苏发来的压缩包。解压后的文件是绿源化工的ESG评级底稿——这家以生产农药中间体闻名、去年因排污超标被环保部点名三次的企业,在晨星的报告里却成了“碳中和先锋”,理由是“拥有12万亩碳汇林,年吸收二氧化碳80万吨”。
江临拖动鼠标,将卫星影像软件的时间轴拉到去年11月——也就是绿源化工申请ESG评级的前一个月。屏幕上,北纬32°15′的那片“碳汇林”,在卫星图里还是一片裸露的黄土地;直到12月5日,也就是评级机构现场考察的前三天,卫星图上才突然出现成片的深绿色。他放大细节,发现那些“树木”的间距整齐得像打印出来的格子,边缘甚至能看到未清理的塑料薄膜——那是速生桉树的幼苗营养钵,这种树虽然生长快,却会耗尽土壤肥力,根本不具备长期固碳能力,更别说被晨星吹成“可持续碳汇林”。
“用三个月的临时树苗,骗十年的绿色金融补贴。”江临冷笑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指令,调出绿源化工的资金流向。果然,评级通过后的一周内,这家企业就获得了两家国有银行的“碳中和专项贷款”,总额12亿元,而贷款资金的30%,通过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最终流入了“晨星评级”亚太区负责人的私人账户。
这不是简单的造假,是产业链级别的共谋。江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普罗米修斯的基因编辑,到绿源化工的碳汇造假,背后都有晨星评级的影子,而晨星评级的最大股东,正是他上周在尽调报告里看到的“塔纳托斯资本”——那个带着衔尾蛇标志的神秘集团。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桌面背景瞬间变成纯黑,只有一个银灰色的衔尾蛇图案在中央缓缓旋转。江临猛地坐直身体,手指立刻按向主机电源,却发现键盘和鼠标都失灵了。屏幕右下角弹出一行白色字体:“江总,别查了。小苏的教训还不够吗?”
小苏。江临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三天前,这个总是带着甜甜圈来上班、会把报表整理得像教科书一样整齐的女孩,从这栋楼的天台坠了下去。警方结论是“抑郁症自杀”,但他清楚记得,小苏坠楼前半小时,曾给她发过一条加密消息:“江总,绿源和普罗米修斯的评级底稿有问题,我找到晨星和塔纳托斯的关联证据了,晚上给您送过去。”
他当时在开董事会,没及时回复。等他看到消息时,急救车的鸣笛声已经从楼下传来。
屏幕上的文字还在继续跳:“您父亲十年前也像您一样,总想掀开不该看的东西。”这句话像一把锥子,扎进江临的神经。他猛地想起上周从警方档案室调出来的监控录像——2015年9月12日,父亲江振邦从市金融局大楼坠楼前,监控画面里曾闪过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领口处露出半枚银色的衔尾蛇纹身,和现在屏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是谁?”江临对着屏幕低吼,伸手去拿桌下的应急手机,却发现手机屏幕也变成了黑色,衔尾蛇图案在上面缓慢蠕动。
“我是提醒您的人。”屏幕上的文字变了,“塔纳托斯不喜欢好奇心重的人。您现在放弃对普罗米修斯的收购,销毁所有底稿,还能保住青桐资本。否则,下一个从这里坠楼的,就是您。”
江临的手指在桌面上摸索,摸到了那支钢笔——笔帽里藏着一个微型U盘,里面是他昨天刚备份的所有证据。他盯着屏幕上的衔尾蛇,突然想起母亲临走前说的话:“遇到危险时,不要硬碰,要找‘钥匙’。”母亲说的“钥匙”,会不会就是她留在律师那里的区块链私钥?
就在这时,屏幕突然恢复了正常,桌面背景还是他和父亲的合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键盘上残留的凉意,还有手机屏幕上未消失的衔尾蛇图案,都在告诉他:危险已经找上门了。
他立刻拔掉电脑主机的网线,将微型U盘塞进西装内袋,然后拿起应急手机——这是一部没有SIM卡、只连加密WiFi的手机,是小苏生前帮他准备的。他点开通讯录里唯一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像碎冰碰撞的声音。
“我是江临。”他压低声音,警惕地看向办公室门口,“我需要见你,关于我母亲的私钥,还有塔纳托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回答:“明天上午十点,复兴中路38号,德恒律师事务所。不要带任何电子设备,不要告诉任何人。”
挂掉电话,江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金融区的高楼像一个个巨大的钢铁盒子,里面装着数万亿的资本,也藏着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他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资本本身没有善恶,关键看掌握在谁手里。”可现在,塔纳托斯正把资本变成一把屠刀,不仅收割财富,还要操纵生命和基因。
他摸了摸胸口的微型U盘,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太阳穴,眼前闪过一些碎片化的画面:昏暗的房间、闪烁的K线图、还有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人,正把一根针管扎进他的后颈。
“别想了。”江临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那些诡异的片段。最近总是这样,一遇到和塔纳托斯相关的事情,就会头痛和闪回。医生说可能是长期压力导致的神经衰弱,但他心里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二天早上九点五十分,江临站在德恒律师事务所的门口。这是一栋老洋房改造的建筑,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门口挂着一块铜制的牌匾,上面刻着“德恒律师事务所”几个字,字体苍劲有力。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玻璃门。
接待厅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坐在前台后面,正在看一份文件。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江临身上,眼神锐利如刀:“江先生?”
“是我。”江临点头。
“林律师在二楼会客室等您。”女人起身,引着他走向楼梯。楼梯的扶手是实木的,摸上去很光滑,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二楼的会客室不大,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红木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套裙,头发挽成一个低马尾,脸上没有化妆,却显得格外冷艳。她抬起头,江临看到她的眼睛——瞳孔是深褐色的,像藏着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
“江临。”女人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清冷,“我是林深雪,你母亲的委托律师。”
江临在她对面坐下,将随身带的公文包放在脚边——里面只有一份纸质的委托书,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母亲留下的私钥,你这里有?”
林深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推到江临面前。“这是你母亲在2018年交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你来找我,并且提到‘塔纳托斯’和‘正义代码’,就把这个交给你。”
江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银色的U盘,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区块链图案。“这里面就是私钥?”
“不止。”林深雪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里面还有一个去中心化审计协议,你母亲叫它‘正义代码’。它可以穿透任何资本黑箱,追踪资金的最终流向,包括那些注册在离岸中心的空壳公司。”
江临拿起U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我需要用它来查塔纳托斯。他们操纵ESG评级,造假碳汇数据,还可能和我父亲、小苏的死有关。”
林深雪的眼神动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江临面前。“这是绿源化工的实际控制人名单,你看最后一页。”
江临翻开文件,最后一页的股东名单里,有一个名字让他瞳孔骤缩——“江振邦”。
“这不可能!”江临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颤,“我父亲怎么会是绿源化工的股东?他当年是市金融局的局长,不可能参与这种企业!”
“这是塔纳托斯伪造的。”林深雪平静地说,“他们在你父亲去世后,用他的身份信息注册了这家公司的股东,目的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把脏水泼到你父亲身上。如果你继续追查,他们就会放出这份名单,说你父亲当年参与碳汇造假,你现在追查是为了掩盖家族罪行。”
江临捏着文件的手在发抖。塔纳托斯不仅要杀他,还要毁掉他父亲的名声。他突然想起昨天屏幕上的警告——“别查了”,原来对方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着他跳进去。
“还有更糟的。”林深雪又拿出一份报告,“青桐资本管理的‘青桐优选1号基金’,昨天开始被大规模做空,做空机构是一家注册在百慕大的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也是塔纳托斯。”
江临的心脏沉了下去。青桐优选1号是公司规模最大的一只基金,管理着50亿的资金,大部分来自散户和中小企业主。如果被做空导致净值暴跌,不仅公司会破产,他还要承担巨额的赔偿责任。
“他们想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江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该怎么办?用‘正义代码’追踪他们的资金流向,然后公之于众?”
“没那么简单。”林深雪摇了摇头,“塔纳托斯的资金网络遍布三大洲,用了上百层空壳公司和加密货币转账,普通的审计工具根本无法穿透。‘正义代码’需要一个节点网络来运行,也就是足够多的矿机来验证数据。我知道一个人,他可能能帮你。”
“谁?”
“陈默。”林深雪说,“他是一个加密货币矿场主,在冰岛有一个地下矿场,拥有全球最大的去中心化矿机网络。他的矿场被称为‘暗网银行’,可以避开任何监控,运行‘正义代码’。”
江临皱了皱眉。“我怎么联系他?这种人通常不会轻易见外人。”
“我会帮你安排。”林深雪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江临,“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你今晚八点打这个电话,报我的名字。记住,不要在电话里说任何关于塔纳托斯和‘正义代码’的事情,只说‘要谈一笔关于碳中和的生意’。”
江临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名字和地址。“还有一件事。”他想起昨天的头痛和闪回,“我最近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记忆片段,好像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做交易,还有人给我打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林深雪的脸色变了一下,眼神变得凝重。“你有没有做过脑部检查?比如MRI或者CT?”
“做过,医生说没问题。”江临回答。
“可能不是普通的检查能发现的。”林深雪站起身,走到窗边,“塔纳托斯在十年前就开始研究神经芯片,也就是把芯片植入人的大脑,通过加密指令控制人的行为。我怀疑,你可能……”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江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些闪回的片段,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可能真的像屏幕上的警告说的那样,和塔纳托斯有过关联。
“我会去查。”江临握紧了拳头,“不管我过去是什么样,现在我必须阻止他们。他们不仅在操纵资本,还在操纵生命和意识,这是对整个人类文明的威胁。”
林深雪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一丝认同。“你母亲当年创建‘正义代码’,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她说,真正的正义,不是靠道德说教,而是靠可执行的规则。资本是一把双刃剑,我们要做的,是把‘向善’的代码,写进资本的规则里。”
江临拿起桌上的U盘,放进西装内袋。“我今晚就联系陈默。谢谢你,林律师。”
“小心。”林深雪送他到门口,“塔纳托斯的人可能已经盯上你了。从这里出去后,不要走主干道,尽量避开监控。”
江临点了点头,推开门,走进了阳光里。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知道,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已经在他身边打响。他摸了摸胸口的U盘,里面不仅有母亲留下的“正义代码”,还有父亲和小苏的冤屈,以及无数被塔纳托斯操纵的生命的未来。
他走到街角,正要打车,突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到里面的人。但他能感觉到,有目光从车里射出来,落在他的身上。
江临没有停留,转身走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小巷里很窄,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他加快脚步,走到小巷的尽头,发现是一个死胡同。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江临转过身,看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巷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拿着黑色的棍子。
“江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没有起伏。
江临握紧了口袋里的钢笔——笔帽里的微型U盘还在。他知道,不能被他们带走。他后退一步,靠在围墙上,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围墙不高,上面有攀爬的藤蔓,应该能爬上去。
“我如果不呢?”江临的声音很平静,手指悄悄扣住了钢笔的笔帽。
“那我们就只好请你了。”另一个男人说着,朝他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江临突然转身,踩着围墙边的垃圾桶,抓住藤蔓,用力向上爬。藤蔓很结实,他很快就爬到了围墙顶上。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居民区,有几个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抓住他!”巷口的男人大喊,也开始爬围墙。
江临从围墙上跳下去,落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大爷,帮我叫一下警察!”他朝老人喊道,然后起身朝居民区的大门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他跑出居民区,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址。坐在车里,他摸了摸胸口的U盘,还好,还在。
出租车驶进市区,江临看着窗外掠过的高楼大厦,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塔纳托斯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更加危险。但他没有退路,为了父亲,为了小苏,为了那些被操纵的生命,他必须走下去。
晚上八点整,江临在一家隐蔽的咖啡馆里,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我是林深雪介绍的,想谈一笔关于碳中和的生意。”江临压低声音,眼睛盯着咖啡馆的门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回答:“明天上午九点,浦东机场T2航站楼,星巴克。不要带任何人,不要用电子设备。”
挂掉电话,江临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经凉了,但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比巷子里的追杀更危险的挑战,但他已经准备好了。因为他手里握着的,不仅是一个U盘,更是一把能刺破资本黑箱的利剑,是能让正义之光,照进黑暗的“代码”。
咖啡馆的窗外,夜色渐浓,金融区的灯光亮起,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江临看着那些灯光,想起了母亲的话:“真正的正义代码,是让资本记住自己姓‘社’。”他不知道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但他知道,他要做的,就是让那些被贪婪驱使的资本,回到为人类福祉服务的轨道上来。
他拿起外套,走出咖啡馆,消失在夜色中。一场横跨三大洲、贯穿十年的资本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