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的京城，雪后初晴。
正阳门外的长街仍覆着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可刺骨的寒意挡不住汹涌的人潮——今日是“臻记盐票”开市的日子，新筑的盐市高台裹着红绸，雪粒落在红绸上，红白相衬，像染了血的棉絮。
高台正中央，“臻记盐票”的金字匾额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每一笔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辰正时分，铜锣“当——当——当”连响三声，清脆的声响穿透人群的嘈杂。
负责喊价的牙行掌柜踮脚站在高凳上，手中价牌“唰”地展开，鲜红的数字晃得人眼晕：“三百两——臻记盐票，首笔定价三百两，涨停！”
人群瞬间沸腾，像一锅被煮沸的水。
盐商们挤在台前，挥舞着银票高声喊价，小商贩们踮着脚探头张望，连路过的百姓都围在街角议论。
牙行里的算盘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快得像一场雪崩，每一声都在计算着这场盐市变革带来的财富。
叶臻独自立于高台顶端，墨色狐裘的领口立着，风吹起衣摆，猎猎如展翼的蝶。
她望着台下涌动的人潮，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整个人像一柄出鞘却未染血的刀，锋芒藏在沉稳的表象下。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价牌再次翻动。“三百二十两！”掌柜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臻记盐票，现价三百二十两，仍有买家追涨！”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掉进油锅，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叶财神”，随后这三个字便像潮水般蔓延开来，“叶财神！叶财神！”的呐喊声震得积雪从屋檐滑落，砸在地上溅起细碎的雪沫。
有人把铜钱抛向空中，金灿灿的铜钱在雪光里划出弧线，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色雪，落在高台的红绸上，格外刺眼。
叶臻耳中戴着一枚小巧的耳麦——这是她为掌控盐市动向特制的，能实时接收各地盐票交易数据。
此刻，耳麦里传来细碎的电流声，虚拟的HUD界面在她眼前刷屏，金色的字体不断跳动：
【收益 300%】
【涨停封板，无人抛售】
【全网直播在线人数突破 500 万】
这些数字代表着她的成功，代表着“盐政股份制”已牢牢扎根，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狐裘领口的玉佩，那是萧澹然留下的物件，此刻触手冰凉。
人群的呐喊声越来越响，几乎要盖过一切。
叶臻缓缓抬手，动作不算大，可台下的人像是得了信号，喧闹声瞬间平息，数千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雪片轻轻落在她掌心，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像无数双眼睛在为她鼓掌。
她张开嘴，声音不高，却透过耳麦的扩音功能，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膜，包括那些守在千里之外屏幕前的投机者：“利润=爱-死亡。”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
人群先是愣了一瞬，有人皱着眉琢磨，有人低声议论，可很快，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高声重复了一遍“利润=爱-死亡”，随后更多人跟着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像要把这句冰冷的数学公式，喊成滚烫的信仰，喊进每个人的心里。
叶臻看着这一幕，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她想起崖州雪地里那些读这句话的孩子，想起萧澹然在盐场里说“盐是百姓的活路”，如今这句话能被这么多人记住，或许，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子正时分，铜锣再次响起，这次是收市的信号。
掌柜的举起最后一块价牌，声音带着疲惫却兴奋：“臻记盐票，收市价三百五十两！今日交易额突破百万两，净赚五十万两！”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满载而归，有人懊恼错失良机，长街上的喧闹慢慢被雪落的声音取代。
叶臻耳中的HUD界面停止了跳动，虚拟的金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冷蓝色的字幕，缓缓在她眼前浮现：
【直播关播】
【所有收益已自动提现至指定账户】
【系统进入 24 小时冷却期】。
她抬手摘下耳麦，瞬间，周围的寂静像潮水般涌来，灌满她的耳廓。
刚才的人声鼎沸、算盘声响、呐喊欢呼，仿佛都成了一场狂欢的梦，而此刻，她从梦里醒来，掉进了一座空寂的坟。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疼得她清醒——这场巅峰的成功，终究是她一个人的。
高台之下已空无一人，只有残留的铜钱和脚印，在雪地里显得格外落寞。
叶臻独自站在台中央，雪片落在“臻记盐票”的金字匾额上，慢慢堆积，像给这象征财富的牌子，盖了一场无声的葬礼。
她俯身，从随身携带的木匣里取出盐票母本的最后一页——这是她特意留下的，上面还留着她之前写的“萧澹然”三个字的痕迹。
她提起笔，蘸了朱砂，在空白处写下三行字：“利润=爱-死亡，爱已散尽，死亡将至。”
写完，她放下笔，任由雪片落在纸页上。朱砂写的字被雪水晕开，红色渐渐变淡，像未燃尽的灰烬，脆弱得一碰就碎。
她知道，这场盐市的成功，必然会引来旧势力的反扑，“死亡将至”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更鼓敲过三声，夜色已深。
长街上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把刚才的脚印和铜钱都埋了起来，只留下一片纯白。叶臻依旧站在空台上，从怀里取出那只赤金耳坠——这是阿忠从南海浅滩捡回来的，耳坠里的血信她早已看过，萧澹然的字迹还在眼前浮现。
她把耳坠贴在心口，那里还留着一丝体温。
她望着南方的方向，那里是南海，是萧澹然沉海的地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无尽的悲凉：“萧澹然，我赚够了天下，却赚不回你。”
风从长街吹过，把这句话吹散，吹向遥远的南方，吹向那片漆黑的空海。
雪还在下，像一场即将落下的雪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又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刀，不知何时就会出鞘，划破这看似平静的夜。
叶臻知道，她的路还没走完，可这条巅峰之路，注定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孤独里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