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的夜色来得格外早，夕阳的余晖刚漫过山顶，浓墨般的暮色便顺着山脊流淌下来，将整片山林染得深沉。
苏然一行人借着最后一丝光亮，沿着林婉儿所说的隐秘山道向上攀爬。
“就在前面那个断崖下。”林婉儿拨开身前的荆棘，指着不远处一块凹陷的岩壁，“洞口被藤蔓遮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然上前拨开藤蔓，果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洞口。
他点燃火折子往里探了探，洞内干燥通风，隐约能看到深处的石壁。
“我先进去看看。”他侧身钻进洞口，火折子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一条蜿蜒的通道。
走了约莫十数步，通道豁然开朗，竟是个丈许见方的石室，四壁光滑，显然是人为开凿而成。
“安全。”苏然回头朝洞外喊道。
众人依次进入石室，林婉儿指着石壁一角：“这里有个暗格，是玲珑阁先辈留下的，用来存放重要物事。”
她伸手在石壁上按了几下，一块石板应声弹开，露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凹槽。
苏然将装着玄铁的匣子放进去，石板合上后与石壁浑然一体，若非知晓机关所在，绝难发现。
“这样应该稳妥了。”他松了口气，转身看向众人，“我们先在这儿休整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石室虽小，却能遮风挡雨。
老者从行囊里摸出干粮分予众人，苏然则借着微弱的火光检查林婉儿手臂上的伤口——经过包扎，血已经止住，但红肿未消。
“还疼吗？”他轻轻碰了碰纱布边缘。
林婉儿摇摇头，嘴角噙着浅笑：“早不疼了。倒是你，后背的伤要不要再换药？”
苏然刚想说“无妨”，却被林婉儿按住肩膀。
她借着光看清他后背的擦伤，眉头微蹙：“都磨破皮了，还说没事。”
说着便从行囊里翻出伤药，“转过去，我帮你换。”
苏然依言转身，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伤口边缘，带着微凉的药香。
石室里静得能听到洞外的虫鸣，柳如烟和老者识趣地挪到石室另一角，低声说着话。
“好了。”林婉儿轻声道，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衣襟，两人都顿了一下，她慌忙收回手，耳尖微微发烫。
苏然转过身，正想道谢，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他瞬间绷紧神经，对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摸到洞口，拨开藤蔓向外望去。
夜色浓稠如墨，山道上空无一人，但风中却飘来一缕极淡的血腥味，混杂着草木的气息。
“有人来过。”苏然低声道，“不止一拨，地上有新踩的脚印，还有……”
他捻起脚边一片沾着血渍的布料，“是黑风寨的人穿的粗麻布。”
老者凑过来看了看：“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难道一路跟着我们？”
“未必是跟着我们。”林婉儿凝眉道，“落霞山离黑风岭不远，说不定他们本就知道这个山洞，是冲着藏东西来的。”
苏然心中一沉：“不管是哪种，这里不能久留。他们既然能找到山道，迟早会发现洞口。”
众人立刻收拾行囊，刚要离开，洞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哑的吆喝：“仔细搜！头领说那伙人肯定躲在附近！”
“是黑风寨的人！”柳如烟压低声音，握紧了手中的剑。
苏然迅速熄灭火折子，对众人打了个手势——从石室后方的通风口走。
那通风口是个仅容孩童通过的窄缝，通向山壁另一侧的陡坡，是林婉儿为防万一记下的退路。
“我先出去探路。”苏然侧身钻进通风口，碎石簌簌落下。
他在窄缝里艰难地挪动了数丈，终于看到外面的夜空，刚要钻出，却听到陡坡下传来对话声。
“……那丫头说藏铁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怎么搜了半天没动静？”
“急什么，等天亮了再搜。大哥说了，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让玄铁落在别人手里。”
是落日谷的人！
苏然心头一紧，原来黑风寨的人后面，还跟着落日谷的余孽。
他悄悄退回通风口，对后面的林婉儿比划着——下方有埋伏。
众人卡在窄缝里进退两难，洞外的黑风寨已经开始敲打岩壁：“里面的人出来！不然老子放火烧了这山洞！”
“拼了！”柳如烟攥紧剑柄。
苏然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通风口外的陡坡——坡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若是能借着夜色滑下去，或许能绕开埋伏。
“听我号令，一会儿我先下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从另一侧的密林跑，到山脚下的老磨坊汇合。”
“不行！”林婉儿立刻反对，“他们人多，你一个人太危险。”
“这是唯一的办法。”苏然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沉稳，“婉儿，你带着玄铁的消息，比我重要。记住，到了磨坊等我三日，若是我没到……”
“你一定会到的。”林婉儿打断他，指尖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我在磨坊等你，多久都等。”
苏然心中一暖，用力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通风口钻出，借着月光朝陡坡下滚去。
“在这里！”他故意大喊一声，手中长剑出鞘，剑气劈断几根灌木，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那儿！追！”陡坡下的黑风寨和落日谷的人立刻被吸引，火把如繁星般朝他涌来。
“走！”林婉儿咬着牙，带着老者和柳如烟从通风口钻出，趁着混乱钻进另一侧的密林。
苏然一路向下翻滚，后背的伤口被碎石磨得生疼。
他借着一棵古树稳住身形，转身挥剑逼退最先追上来的两名黑衣人，脚下却故意踩空，朝着更深的沟壑坠去。
“小子跑了！”有人大喊。
“追！死活不论！”
火把的光芒在沟壑上方晃动，苏然却早已借着夜色躲进了一处岩缝。
他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回头望向林婉儿离去的方向——月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她方才担忧的眉眼。
“等着我。”他低声道，握紧了手中的剑，朝着与林婉儿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要想让他们安全抵达磨坊，自己必须把这些追兵引得越远越好。
而此时的密林里，林婉儿回头望着远处晃动的火把，脚步却未停。
她攥着袖中那块苏然送的玉佩，指尖冰凉——她比谁都清楚，这场追逐才刚刚开始，而落霞山的夜色里，藏着的绝不止玄铁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