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的声音低沉下去,褪去了所有慵懒与戏谑,在空旷的石窟里荡开细微的回音,撞在楚绯紧绷的神经上。
目标……是她?
楚绯握紧发簪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冰封的眼底终于裂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澜。
但她迅速将其压下,声音比万年寒冰更冷:
“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千机阁玉衡公子图谋的?这副重伤之躯?还是楚家遗孤这个麻烦的身份?”
她不信。
千机阁无利不起早,他必然有所图谋,
或许是楚家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是《寒水诀》全本,或许……是与那“惑心”相关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容珩看着她眼底深藏的戒备与讥讽,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声里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涩意。
“若我说,图的是前世一段未尽的因果呢?”
他轻声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
前世?因果?
楚绯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却在对上他目光的刹那,所有话语哽在喉间。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没有玩笑,没有算计,
只有一种沉沉的、仿佛背负了太久太重的什么东西,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与复杂。
一个荒谬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窜入她的脑海!
他难道……
不可能!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是绝不容许第二人知晓的逆天之事!
“你……”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什么意思?”
容珩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移开目光,看向石窟顶部那些倒悬的钟乳石,声音飘忽得像一声叹息:
“我曾欠下一个承诺,关乎一个……本不该那般结局的人,寻觅太久,几乎以为终是徒劳,直到在落雁崖,看见你……”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复杂的情绪已被他强行压下,又变回了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痕迹,却再也无法完全掩去。
“看见你斩断绳索,眼神里的那种恨和决绝……我就知道,我找到了。”
楚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他认得她!不是这一世的楚家大小姐,而是前世那个被夫君亲手钉入棺椁、血海深仇未报的楚绯!
他怎么会……他到底是谁?!
巨大的震惊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几乎失控,体内残存的内力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牵动伤势,喉头又是一甜。
她强行咽下那口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烈的痛楚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荒谬!”
她厉声斥道,试图打断他那惊世骇俗的言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前世今生?玉衡公子,莫非千机阁还兼修招摇撞骗之术?”
容珩对于她的否认并不意外,也不逼迫,只是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是么……”
他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极其迅速地虚划了几个奇异的符号。
那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就在他动作落下的瞬间——楚绯体内那缕一直盘桓不去、属于容珩的内力,猛地躁动起来!
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与她灵魂深处某个被紧紧封锁的角落产生了共鸣!
“呃啊——!”
一幅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粗暴地撞入她的脑海!
——冰冷的沉香木棺椁内部,视线被彻底隔绝的前一瞬,棺盖缝隙外,似乎有一双眼睛飞快地掠过!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楚绯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吟,身体踉跄着后退,直到背脊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
那画面一闪而逝,却带来了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恐惧!
那是她深埋的、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记忆最深处!
他怎么会知道?!那内力……那内力有古怪!
容珩在她抱头痛哭的瞬间,脸色几不可察地白了一分,仿佛也承受了某种反噬,但他迅速稳住了气息。
他看着她蜷缩在石壁前,身体微微颤抖,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显得如此脆弱。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不忍,但很快被决然取代。
他需要确认。他必须确认。
“现在,”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声音低沉得仿佛带着魔力,一字一句,敲在她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还觉得是胡言乱语吗?”
楚绯缓缓抬起头,脸色白得透明,额际全是冷汗,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恐惧、愤怒,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茫然。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大的秘密被洞穿,最深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仿佛赤身裸体,毫无遮掩。
这种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可怕。
看着她眼中那片破碎的冰原,容珩心中那一点因逼迫而产生的迟疑终于消散。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温和的内力,想要拂开她汗湿的额发。
“别碰我!”
楚绯如同被毒蝎蜇到般猛地打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她靠着石壁,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重新凝聚起来,却不再是冰冷的戒备,
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要与眼前人同归于尽的决绝!
“你到底是谁?!”
她嘶声问道,发簪尖端直指容珩咽喉,尽管手在微微颤抖,杀意却前所未有的浓烈,
“你想做什么?!”
容珩看着距咽喉不过寸许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簪尖,没有闪避。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双充满了创伤和警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的眼睛。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安抚的平静。
“我是谁并不重要。”
“你只需要知道,楚绯,”
他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楚姑娘”,而是带着某种沉重的分量,
“我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绝不会害你之人。”
“我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