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字,落在死寂的石窟里,重得能砸出回响。
楚绯的簪尖还抵在容珩的咽喉前,微微颤抖着。
她看着他,试图从那双眼底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与算计,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以及那沉静之下,某种她无法理解、却莫名感到心悸的……笃定。
绝不会害她?
这世上,还有绝不会害她之人吗?
父亲?大哥?他们如今身在何方?是生是死?前世楚家倾覆之时,他们又在何处?
谢停云……那个曾执她手,说她是“最利的刀”的男人,最后亲手为她钉上了棺盖。
信任?她早已没有了这种东西。
抵在他喉间的簪尖又往前送了半分,几乎要刺破皮肤。
“证明给我看。”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磨出来的,
“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容珩垂眸,看了一眼那幽蓝的簪尖,竟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纵容?
“好。”他应得干脆。
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重生并非无缘无故。楚绯,你可知你为何能回到十年前?”
楚绯心脏猛地一缩!这是他第二次提及“重生”!他果然知道!
“为何?”她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这两个字。
这是她最大的困惑,是支撑她复仇之外,最深沉的迷惘。
“因为有人,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逆天改命,强行将你的魂魄送回了这一切尚未发生之时。”
容珩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楚绯的心上!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是谁?!谁会用如此惨烈的代价,换她重活一世?!
父亲?大哥?还是……其他她不知道的人?
巨大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握簪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容珩的目光掠过她剧烈波动的情绪,继续道,语气沉凝:
“而那个代价,并非仅仅如此。逆天之举,必遭天谴。换你重生带来的业力反噬,会应验在你至亲至爱之人身上。你活得越好,他们便……越发厄运缠身,不得善终。”
轰——!!!
楚绯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炸得她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她猛地想起前世!
父亲的身体莫名衰败!大哥那次本该轻松完成的任务却意外重伤!楚家运势急转直下……最后那场惨烈的覆灭!
难道……难道不是谢停云和那些仇家的阴谋?
而是……而是因为她?!因为她这不该存在的重生?!
“不……不可能……”
她失声喃喃,脸色惨白得如同鬼魅,簪尖无力地垂落下来,“你骗我……你胡说!”
这太残忍了!比杀了她还要残忍千百倍!
如果真相真是如此,那她的重生,她的复仇,还有什么意义?!
她岂不是才是给楚家带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容珩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想想楚家近年是否无端遭遇诸多不顺?想想你重视之人是否总是意外频生?想想那批‘镖货’,为何偏偏在此时出事,将楚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楚绯心窝,将她刻意忽略的那些细节全部翻搅出来,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
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猛地伸手扶住石壁,才避免瘫软下去。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原来……原来是这样……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没。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回来复仇的,是回来拯救家族的,却原来,她才是那个带来灾厄的源头?!
看着她的反应,容珩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不忍,但他知道,必须让她知道全部真相。
他上前一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但这并非无解。”
楚绯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死死抓住他:“如何解?!”
“找到‘溯影镜’。”容珩吐出三个字,
“一件传说中的上古神器。据说它能照见因果,稳固魂源,或许……能抵消部分业力,甚至找到弥补之法。”
溯影镜?
楚绯从未听过此物。
“它在哪?”
“不知。”容珩摇头,
“只知它最后一次出现,与‘镜湖’有关。而‘镜湖’……”
他目光落回那枚一直握在手中的菩提令牌,“似乎又与这位‘菩提’,牵扯不清。”
线索仿佛绕了一个巨大的圈,最终又诡异地闭合了。
楚家镖货、惑心、菩提、镜湖、溯影镜、她的重生业力……
所有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被一条无形的、可怕的线串联了起来。
楚绯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消化着这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真相。
巨大的痛苦和混乱之后,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偏执的坚定,如同冻土下的岩浆,缓缓凝聚。
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前路多么渺茫,她必须走下去。
找到溯影镜,查明一切,拯救楚家,复仇雪恨!
她缓缓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但那双眼睛里的迷茫和脆弱已被强行碾碎,重新凝结成比以往更加凛冽、更加不顾一切的寒冰。
她看向容珩,目光锐利如初:“你帮我,又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或者说,那个以魂飞魄散代价换我重生的人……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她不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那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因果逻辑链,本身就像是一种残酷的证明。
但她不信无缘无故的相助,尤其对方是千机阁的玉衡。
容珩沉默了片刻,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像是怀念,像是愧疚,又像是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的执念。
最终,他只是淡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楚绯看不懂的沉重。
“我只是在还债。”他轻声道,避开了她的目光,“还一段……拖欠了太久的债。”
他不再给她追问的机会,转身走向水潭边,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些许慵懒,却莫名显得有些空洞:
“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伤,然后……”
他顿了顿,回头看她,眸中光影明灭。
“我们去会一会那位,‘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