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的话音在石窟里落下，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
楚绯靠在石壁上，体内仍因那惊天真相而气血翻涌，业力反噬的阴影如同无形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魂魄上。
但此刻，那双冰封的眸子里，所有的混乱与脆弱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冷静。
她必须抓住一切线索，溯影镜，镜湖，菩提……无论背后是刀山火海。
“如何会？”她问，声音因之前的情绪波动而略显沙哑，却异常平稳。
容珩走回她面前，指尖夹着那枚菩提令牌，暗金色的流光在令牌表面无声滑动。
“这令牌是钥匙，也是诱饵。‘菩提’的人折了一个无面人，丢了这要紧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回来，或者……灭口。”
他看向楚绯，眸光深邃：“而我们，只需要让它‘不小心’出现在合适的地方，自然会有鱼咬钩。”
“你想用我做饵？”楚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是我们。”容珩纠正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协同，
“你体内的业力与‘惑心’、‘镜湖’隐隐关联，你是最好的诱饵。而我，”他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负责确保鱼咬钩后，还能把它拖上岸。”
风险极大。这无异于主动暴露在“菩提”和皇家暗卫的视线之下。
但也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楚绯几乎没有犹豫。“好。”她应道，干脆利落，“何时？何地？”
“不急。”容珩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和肩头渗出的细微血色上，“钓鱼之前，总得先把鱼饵养得足够鲜美，不是吗？”
他转身走向石窟另一侧，在一面看似毫无异常的石壁上有节奏地敲击数下。
机括轻响，石壁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小小的储藏间，里面竟陈列着不少药材和一个半人高的药浴木桶。
“千机阁别的不多，保命的东西总备着些。”
他取出几样药材，又引了温热的潭水入桶，动作熟练，
“你伤势不轻，又强行逆转气血，经脉受损严重。再不彻底调理，莫说对敌，根基都可能受影响。”
氤氲的药汽弥漫开来，带着苦涩却清冽的气息。
楚绯看着那翻滚的深褐色药液，又看向容珩。
他此刻垂眸调试水温的侧脸，竟少见地褪去了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显出一种专注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到底是谁？那句“还债”又指的是什么？那个为她魂飞魄散的人，与他究竟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她走到木桶边，浓重的药味冲入鼻腔，带着一股霸道的药力。
“这是什么方子？”她问。楚家亦有家传医术，她却从未闻过如此奇特的药香。
“固本培元，淬炼经脉的古方，佐了些化解阴寒戾气的药材。”
容珩试了试水温，示意她可以进去，“过程会有些难熬，忍住了。”
楚绯不再多言，背过身去，解开衣带，素白衣裙滑落，露出线条优美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脊背，以及右肩胛下那处狰狞的伤口。
她踏入药桶，滚烫的药液瞬间包裹全身，刺痛着每一寸皮肤，尤其是伤口处，更是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
“呃……”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指甲深深掐入桶沿。
药力极其霸道，如同活物般钻入她的经脉，冲刷着那些暗伤和容珩留下的内力印记，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奇异的麻痒。
容珩并未离开，也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药桶，负手而立，望着那潭幽深的泉水，仿佛在守着什么。
石窟内只剩下药液翻滚和水滴落下的声音，以及楚绯极力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剧痛之后，是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自丹田升起，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那缕属于容珩的内力印记，竟也在药力的冲刷下，渐渐变得微弱。
楚绯闭上眼，全力运转寒水诀，引导着药力周天循环。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原本滞涩虚浮的内力正变得凝实精纯，经脉也在拓宽、变得更具韧性。
这药方，果然神效。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桶中药液颜色变浅，温度渐凉，楚绯才缓缓睁开眼。
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深厚了许多，肩头的伤口也已收口，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
她跨出药桶，用一旁备好的干净布巾拭干身体，换上一套容珩早已备好的黑色劲装。
衣服面料特殊，轻薄却坚韧，行动间毫无声息。
容珩此时才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一扫，点了点头：“看来效果不错。”
他抛过来一个小巧的玉瓶，“固元丹，每日一粒。你的伤根基未复，还需慢慢调养。”
楚绯接住，收起：“多谢。”
“不必谢我，投资罢了。”
容珩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专注调药的人只是幻觉。
他走到石窟中央，指尖弹出一缕指风，击打在顶部某处。
咔哒。
一声轻响，一块石板移开，露出一个暗格。他从里面取出一长一短两柄剑。
长剑造型古朴，剑鞘暗沉无光，短剑则更为精巧，刃口流淌着幽蓝寒芒，与她之前那根发簪材质相似，却更显锋锐。
“试试合不合手。”容珩将双剑递过来，“总用发簪，未免寒酸了些。”
楚绯接过双剑。长剑入手微沉，拔出一截，剑身如秋水，寒意逼人。短剑则轻灵异常，挥动间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她随手挽了个剑花，双剑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剑气森然，与她的寒水诀内力完美契合。
“好剑。”她由衷道。这绝非凡品。
“凑合能用。”容珩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时候差不多了。”
他神色一正，看向楚绯：“饵已备好，该下钩了。
我会将令牌的气息稍作引导，泄露至五十里外的‘黑沼镇’。
那里鱼龙混杂，是三不管地带，最适合‘意外’发现些东西。”
“你需要做的，就是带着它，在黑沼镇‘不经意’地露面，然后，‘等待’。”
楚绯握紧双剑，冰凉的剑柄传来实实在在的力量感。
她抬眼，看向石窟那唯一的出口，目光仿佛已穿透厚重石壁，看到了外面汹涌的暗流和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