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身,唇角竟勾起一抹笑意,如寒潭投石,涟漪不起,却深不见底。
“封禁?”他轻笑,“越封,越信。越压,越传。人心,从来不怕真相,只怕被隐瞒。”
他踱步而下,衣袖翻飞,目光扫过四人:
“从今日起,把《末日录》抄录百份,张贴于客栈各处,大堂、酒馆、浴池、演武场,连茅房门口都贴上。”
众人一怔。
红袖眸光微闪:“你是想,以毒攻毒?”
“不。”萧辰负手而立,眼底掠过一道锐光,
“我是要让它光明正大地活着,然后,被所有人亲眼看着它死。”
他淡淡道:“加批注:此为‘试炼篇章’,凡阅读者可参与‘预言验证’。
七日后,若客栈无恙,每人奖励‘真言丹’一瓶,可破幻境、净心魔。”
苏清雪瞳孔微缩:“你,要用奖励来对抗恐惧?”
“恐惧源于未知。”萧辰轻笑,
“而我,要让所有人‘看见’结果。
我要他们相信,我不是逃不过预言,而是早已站在预言之外。”
小尘心头一震。
他忽然明白,萧辰不是在对抗文字,而是在重构“叙事权”。
你写末日?
好,我让你的末日变成一场赌局。
你说我将死于背叛?好,我让所有人押注我活着。
你用恐惧编织命运?那我就用信念,把命运撕开!
第三日。
酒馆内,炉火正旺。
几名住客围坐一桌,手持《末日录》传阅,却不再沉默。
“嘿,你们看这批注没?老板亲自挂的赏,七日后若没事,一瓶真言丹。”
“哈哈哈,我还以为多大事,原来是个试炼?”
“我倒觉得,老板根本不怕。真要出事,他会贴满墙让人看笑话?”
“就是!谁敢动神魔客栈?
前两天来的那位剑仙前辈,可是说这里是他这辈子待过最安生的地方!”
一名黑衣剑修猛然起身,长剑出鞘三寸,寒光凛冽:
“我在此立誓,若有宵小敢借‘预言’之名乱我客栈安宁,我必斩其首,悬于门楣!”
话音落下,满堂喝彩。
愿力如潮,悄然逆转。
文阁之中,红袖轻摇折扇,嘴角微扬:
“妙啊,信‘末日’的人从八成跌到不足三成,情绪波动值回归正常区间。”
她抬眸望向萧辰:
“我已经放出风声,作者是‘黑莲残念’蛊惑的旧部,妄图借‘集体信念’复活邪神‘虚无之主’。
民间舆论已转向,‘反末日’题材投稿激增,甚至有人写了《破谶录》《逆命书》,都在抢‘执笔权’。”
萧辰站在窗前,望着天际。
那片曾翻涌如墨的厄运云,此刻正缓缓消散,如同退潮的黑浪,不甘却无力。
他神色不动,心中却未有半分松懈。
真正的杀局,从不在明处。
“小尘。”他忽然开口。
少年一颤,连忙上前:“老板?”
“从今日起,暗中监控所有阅读过《末日录》者的梦境。”
萧辰声音极轻,却如寒针刺骨,“尤其是,那些表面不信,却反复阅读的人。”
小尘心头一凛:“梦,梦境?”
萧辰望向文阁深处,那片星河般的投稿光幕,缓缓闭眼。
“文字能成谶,梦,也能成门。”
“有人想用故事杀我,那我就看看,他敢不敢,在梦里续写结局。”
第七夜,子时三刻。
万籁俱寂,神魔客栈却有一处灯火未熄,文阁偏殿,一盏青莲灯幽幽燃烧,灯芯跳动如心跳。
小尘盘坐于阵眼中央,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双手紧握“梦引符”,神识如蛛丝般蔓延进万千住客的梦境长河。
萧辰立于殿外檐下,白衣染月,眸光却如刀锋扫过天际。
他早已布下“心火莲”于文房四宝之中,那是以三昧真火凝成的无形禁制,专克“以念化文”的邪术。
只要有人在梦中执笔、以情成谶,莲心即燃,焚稿诛魂!
忽然,青莲灯剧烈一颤。
小尘猛然睁眼,声音发抖:“有人动笔了,在‘幻梦居’西厢第三室,是那个叫柳无尘的散修!他,他在梦里写!”
萧辰嘴角微扬,寒意骤起:“终于来了。”
刹那间,文房之中,砚台墨汁无风自动,竟缓缓浮空,一杆玉笔自行悬起,笔尖滴墨不落,反向上游,如血逆流!
梦中,柳无尘双目紧闭,嘴角却勾起诡异弧度,手指在虚空中疾书,
“老板杀青鳞,血染龙殿!龙血浇柱,开启九幽之门,此乃命定之劫,无人可逃!”
字字带煞,句句成咒。
可就在最后一笔即将落成之际,砚台内那朵潜伏已久的心火莲轰然绽放!
“嗤,!”
一声凄厉惨叫自虚空炸响,仿佛有无形之物被活活烧灼。
柳无尘浑身剧震,鼻孔、耳道、眼角同时溢血,玉笔寸寸崩裂,化为飞灰。
那篇梦中续写的邪文刚成,尚未离体,便已被心火焚尽,连灰都不剩。
殿外,萧辰缓缓睁眼,眸中无怒,唯有彻骨的冷意与一丝讥讽。
“你不是想‘剧透’我的命运?”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在讲故事,“那我,就写个假结局给你看。”
他转身步入文阁,袖袍一挥,千卷玉简自动排列成阵,万界投稿的光幕层层叠叠,如星河倒悬。
他执笔蘸墨,笔尖未触纸,文字已自行浮现于虚空,
《九渊纪·续章:执笔人不死》
“有一邪念,藏于暗处,妄图以‘文字成谶’之术,扭曲天命,诛杀执笔之人。
它散布绝望,编织末日,蛊惑人心,以为信念成潮,便可逆改现实。
然而,它不知,真正的叙事权,从不属于窃语者。
执笔人立于命运之外,以众生之信为墨,以不灭之志为纸,反书真言。
当千人愿力汇聚,万念归一,那邪祟终被‘真信之力’反噬,形神俱灭,永坠虚无。”
文成刹那,天地共鸣。
整座神魔客栈金光暴涨,穹顶之上浮现巨大光幕,这篇新文如圣诏昭告诸天。
所有住客无论身处何地,皆见文字入心,仿佛亲身经历那场信念之战!
而柳无尘,那具被邪念附体的躯壳,七窍流血,仰面栽倒,昏死不醒。
其识海深处,一道黑影哀嚎着溃散,似有不甘的低语:“不可能,你怎么能,逆转叙事,”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检测到‘叙事反噬’生效】
【隐藏作者精神受创,执笔权限永久剥夺】
【‘末日录’影响力归零,厄运云彻底消散】
文阁内,众人震撼无言。
苏清雪望着萧辰执笔而立的背影,心头微颤。
她忽然明白,他早已不只在应对危机,而是在重新定义“力量”的本质,语言即法则,信念即神通。
红袖轻抚折扇,眸光幽深:“他赢了,不是靠武力,而是,抢走了对方的‘故事话语权’。”
青鳞龙鳞微颤,低语:“从此以后,谁还敢在神魔客栈里,写关于老板的‘结局’?”
小尘跪伏于地,颤抖着拾起一片残稿。
那上面残留的笔迹歪斜扭曲,却让他瞳孔骤缩,
这字迹,竟与当年荒原破庙中,那个冒充“天命执笔人”、试图篡改客栈起源的“模仿者”,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望向萧辰的背影,喉咙发紧。
原来,那场旧日阴谋,并未真正终结。
它只是,换了个方式,再度归来。
而此刻,萧辰收笔,轻吹墨迹,似笑非笑。
“故事,该由谁来写?”
他低语,如宣判,
“从今往后,得看我允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