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清清
外面嘈杂之声越来越近，小孩儿在哭，女人在尖叫。
“我出去看一下。”
落葵看晏以清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管。
“外面太过嘈杂，就不送二位了，免得小妹再受到惊吓。”
落葵要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了？”
白蔹看落葵的脸色不对。
“没事儿，我们走吧。”
落葵和白蔹前脚刚迈出大门，奴仆后脚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他们这是欺人太甚了。”
白蔹为落葵感到不平。
“无妨，我们快去那边看看。”
二人加快了脚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赶去。
“那真是太恐怖了，这乞丐竟然吃人肉啊，我发现的时候，就剩这么一条腿了，剩下的不会都已经被他给吃了吧。”
平日里大腹便便的当铺老板，不知是想哗众取宠，还是真被刚才那一幕给吓到了，脸色虽然苍白，但却是神采飞扬，正把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大伙儿。
落葵个子矮，人群重重叠叠的，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
“借过一下，抱歉了，借过一下。”
白蔹高大的身躯替她开出一条路来，落葵一眼就看到了，被人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乞丐。虽然他满脸脏污，但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人就是昨日在愈安堂养伤，然后不告而别的人。
“是他。”
落葵转头看向身侧的白蔹，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旁边那条人腿上，那上面不着布料，整条腿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我去检查一下那条人腿，你别让别人干扰我。”
落葵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皮质的手套，然后走过去，拿起那条人腿，小心翼翼地检查。
“这小姑娘是谁啊？怎么乱动证物？”
有人不认识落葵，看着这么一个小姑娘就敢去抓尸体，他觉得自己都没这么大胆子，恐怕看到这条腿，回去都得做几天噩梦。
“你不知道她啊？就是那个搞破鞋的女人生的，都不一定是不是姜家的种，姜老爷子还把一身绝学都传给了她，一个丫头片子。”
这样的声音没有被完全掩盖，还是钻到了白蔹耳中，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很明显不是好话。
“别理他们。”
落葵没有回头，就知道白蔹已经动了怒。
“人家这位姜大夫可不得了，可以行医治病，还能去衙门里当仵作。”
“她一个女子，还能去当仵作？”
“对啊，说不定这是有什么传承的，听说那郡丞陶大人，对她可是百依百顺的。”
“你们休要胡说。”
白蔹实在听不下去了，却听到落葵说。
“白公子，你马上去衙门，找陶大人过来。”
白蔹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白蔹看着这些人，从这儿到郡县衙门就算是自己跑步过去，来回也得要一炷香的时间，他不能把落葵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没事儿，我会和大家解释清楚的。”
落葵看上去很平静，示意白蔹走。
“好，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凶手不是他，即使是他，也得报府衙，不能让你们在这儿对他私下进行判罚。”
“哎，我们都亲眼看到了，他当时就坐在那个墙角，拿着这条人腿，现在你说他不是凶手？这谁相信？”
“他没那么大力气，这条腿的断端皮肉蜷缩，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被砍下来的，他昨日中了蛇毒，还在我愈安堂治疗。”
落葵蹲下身子，想要检查一下他的身体，乞丐却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很害怕。
“你别怕，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你不记得我了？昨天你还在我家。”
落葵的轻声细语让乞丐慢慢放下了戒备。
“你该不会是和这杀人凶手是一伙儿的吧？”
“就是，怎么还为了这个乞丐说话？就算他没杀人，也是吃人肉了吧？你这小姑娘和这么腌臜的人在一起，将来还嫁不嫁人了？”
落葵丝毫没有受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干扰。
“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伤害你。”
落葵看到身上的几处伤，是昨天没有看到的，像是被硬物划伤的。
“他们，打我，我很饿。”
乞丐说话，也不和她对视，似乎是在自说自话。
“昨天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在愈安堂不好么？虽说我们也只是粗茶淡饭，但不至于让你啃生肉。”
乞丐不知是认出了落葵还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抓住了落葵的衣角，一会儿又似乎是怕冒犯了，又把手缩回来，还仔细看留在落葵衣裙上的脏污。
“你和我说说，这腿是怎么回事儿？”
一说到人腿，乞丐立马就变了脸色，眼睛里的恐慌是无法掩盖的。
“疼，我好疼，我这里疼。”
他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捏的指关节都泛白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随即他又开始痛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你先擦擦吧，一会儿陶大人就来了，有什么事儿你可以和他说。”
落葵看还是有很多人不死心，围在周围想要看热闹，但她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在上面，这乞丐说他心口疼，她又替他仔细诊了脉，却没有发现别的异常。
乞丐拿着落葵的手帕，发着呆，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你心口还疼么？还是哪里有不舒服？”
落葵顾不得乞丐身上散发着的恶臭，她靠过去，仔细看着他的脸色，还有眼眸的颜色，然后掰开他的嘴，示意他吐出舌头来让自己瞧瞧。
“你说什么？”
落葵给他做了一下检查，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其他问题，那日染上的蛇毒也基本上清除了，这才放下心来。
“我不走了，不走了，别离开我。”
落葵突然被乞丐一把抱在了怀中，她就他在自己耳边说。
“你先放开我，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不认识。”
乞丐虽说长时间营养不良，但这时候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着落葵，紧紧抱着不撒手。
她挣脱不开，就用手去摸自己在腰间的小袋子，从里面摸出两根银针，勉强抬手，在乞丐后脑处的风府穴扎下两针。
“啊。”
乞丐浑身酸麻，登时就放开了落葵。
“散开散开。”
这时候围观的百姓被府衙的士兵清开，有的人意犹未尽，但还是离开了，有的人只是选择走远一点，继续看戏。
“陶大人，刚才这乞丐抱着姜大夫不撒手啊，你快查查吧，这两天的命案，说不定和这位姜大夫也脱不了干系。”
陶修远脸色铁青，他看着落葵身上的衣服都被乞丐弄脏了，心中顿时来气。
“先把这乞丐带回衙门去，姜姑娘也一起。”
“你有没有受伤？”
白蔹赶忙上前询问落葵，看到落葵轻轻摇摇头，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落葵将满身的脏污挡住。
“不要走，不要走。”
乞丐似乎还不死心，一直回头看着落葵。
“先把他带回去，别让他再伤了姜姑娘。”
陶修远说这话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去看落葵。
“陶大人，这事儿存着疑点，他是我前天救的一名乞丐，似乎是认错人了。劳烦大人不要用刑，他似乎是知道什么隐情。”
落葵快走几步，追上陶修远。
“姜姑娘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稍后如果有需要，我再派人去寻姑娘。”
落葵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刚才她似乎是听到乞丐嘴里发出‘卿’这个字音，但又怕自己听错了。而且他现在神志不清，不知道说出的话会不会让人信服。
“先回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受伤。”
白蔹看着落葵这一身，只觉得胆战心惊，生怕她被那乞丐伤到。
“好。”
她没说别的，只是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是不是来晚了？刚才那些围观的人，是不是说你闲话了？对不起，让你受惊吓了。”
白蔹虽然没有看到，但他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他不想落葵一个人承受。
“你信么？”
落葵转过头去看着白蔹，他赶忙快走几步，和落葵并排着。
“我不信啊，我只相信我用眼睛看到的，我看到的你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
“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我父亲也一直坚信着，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当年的证据，可以证明她是清白的。”
落葵想到母亲，登时就红了眼睛。
“我不会劝人，但是这儿没有别人，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就陪你去河边走走走。”
白蔹记得，城西边，距离愈安堂不远的地方，有条护城河。
“我不去河边，我不去。”
落葵听到河边这两个字，声音都开始发抖。
“那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白蔹挠挠头，他小时候很爱哭，师父从来不会制止，就说山上又没有别人，可以放肆地发泄自己的情绪，所以他觉得，现在落葵也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没想到，落葵竟然很快地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感情。
“白公子，刚才那乞丐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
“说了什么？”
白蔹有些懵。
“他叫我清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