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暗香浮影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噼里啪啦”的,节奏急促得像打暗号。紫云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往楼梯口瞥了一眼——那里的栏杆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枯叶,叶尖朝着东边的房间。她缓缓将剑归鞘,重新坐下吃面,筷子夹起面条时,动作却比刚才快了几分。
孟露桥心里咯噔一下。这算盘声来得太巧,像是故意打断紫云。他扶着宋三往楼梯走,经过东头那两间房时,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像是在争论什么,夹杂着“李小姐”、“矿场”的字眼,还有算盘珠子偶尔发出的单响,像是在强调某个数字。
把宋三安顿到床上,孟露桥刚要下楼,就见他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李小姐……流沙国李家……别告诉别人……”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最后重重地砸在床板上,又睡死过去。
孟露桥的脚步顿住了。宋三也听到了?他俯下身,轻轻拍着宋三的脸:“宋三,你说什么?哪个李小姐?”
宋三咂咂嘴,翻了个身又睡死过去,任怎么叫都没反应。孟露桥皱着眉走出房间,见宁若雪正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片从楼梯口捡到的青布碎片——布料上绣着半朵雪莲,针脚细密,是流沙国的绣法。
“那女子刚才开门了。”宁若雪压低声音,“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个狼头令牌,跟刀疤脸那个一样,只是小了些,能藏在袖口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青衫女子是流沙国人,紫云的反应很可疑,再加上宋三提到的“李小姐”,这青溪镇里藏的秘密,怕是比矿场还要复杂。
楼下的算盘声还在响,节奏忽快忽慢,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紫云已经吃完了面,正坐在桌前擦拭长剑,布巾在剑身上缓缓移动,露出寒光闪闪的刃面,映出她毫无表情的脸。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让她的侧脸看起来像幅水墨画。
孟露桥走下楼,故意经过紫云的桌子,装作整理衣袖的样子,将块碎银子掉在地上。银子滚到她脚边,他弯腰去捡时,低声道:“华山派也在查矿场?”
紫云的动作没停,声音却冷得像冰:“与你无关。”
“欧阳姑娘失踪了。”孟露桥直起身,目光真诚地看着她,“如果你见过她,或者知道什么线索,还请告知。”
紫云擦拭长剑的手顿了顿,剑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留下个浅浅的凹痕:“三日前提及过一位穿绿衣的姑娘,在镇西乱葬岗,有人见她跟影卫打起来了。”她的指尖划过剑身上的“紫霞”二字,“那人用的是峨眉剑法,灵动狠辣。”
孟露桥的心头一紧:“后来呢?”
“不知道。”紫云将剑归鞘,起身往柜台走,“我来青溪镇,是为了找一个人。找到她,或许能知道那位绿衣姑娘的下落。”
“谁?”
紫云付了账,转身往门口走,留下句轻飘飘的话,只隐约能听出是个女子的名字,却模糊不清,像是被风吹散了。
孟露桥愣住了。宋三提到的“李小姐”,难道就是她要找的人?
楼上的算盘声突然停了。孟露桥抬头望去,只见青衫女子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个算珠,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她身后的老仆依旧佝偻着背,只是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白——那拐杖的顶端磨损得厉害,不像寻常老人用的样子。
“孟公子。”女子的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天色晚了,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我知道些关于李小姐的事,或许……也知道那位绿衣姑娘的下落。”她的眼角痣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像是特意点上去的。
孟露桥握紧了腰间的紫玉笛,指尖的温度有些凉。他知道这是个陷阱,可“李小姐”和“欧阳楚月”这两个名字像钩子一样,挠得他心头发痒。宁若雪从楼上走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她的指尖有些凉,带着草药的清苦味。
“好啊。”孟露桥却笑了,笑容里带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请教姑娘。”
青衫女子笑得更欢了,转身往房间走:“里面请。我这老仆泡的流沙国奶茶,味道很特别。”
老仆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里面的光线很暗,靠窗的桌上放着个打开的包袱,露出里面的账册和算盘,墙角的布包里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出是兵器的形状。孟露桥深吸一口气,刚要迈步,就见胡老板从外面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刚才看见门口有几个黑影晃悠,还在墙上画了个狼头记号,怪吓人的。”
青衫女子的脸色瞬间变了。老仆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杖底弹出半寸利刃,刀尖直指孟露桥:“走!”
孟露桥趁机后退,与宁若雪站在一起。紫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长剑在手,冷冷地看着门外——三个黑影正贴着墙根移动,动作轻得像猫,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影无殇的人?”紫云的剑峰微微倾斜,对准领头黑影的咽喉,“滚。”
领头的黑影显然没料到会撞见硬茬,愣了愣才道:“姑娘何必多管闲事?我们只是来找人。”他的中原话带着流沙国口音,与刀疤脸有些相似。
紫云没答话,只是手腕轻抖,长剑画出道青弧,削断了对方腰间的玉佩。玉佩“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那是幽影楼影卫的信物。“再不走,下次断的就是脖子。”
黑影们对视一眼,知道遇上了硬茬。领头的狠狠瞪了孟露桥一眼,打了个手势,三人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动作快得像三道黑烟。
看着黑影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青衫女子突然笑了:“看来今晚的茶喝不成了。”她对老仆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收拾东西往楼下走,经过孟露桥身边时,她塞给他个算珠,“矿场见。这个能保你一命。”算珠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
孟露桥捏着算珠,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又看了看依旧站在门口的紫云,忽然觉得这青溪镇的夜晚,比矿场的黑暗还要深不可测。紫云的道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剑穗上的玉牌反射着月光,像只警惕的眼睛。
宋三的鼾声从楼上传来,打得震天响。纤云端着油灯走下来,灯光在她脸上晃出柔和的光晕:“公子,要不要准备些干粮?看这样子,今晚怕是不太平。”她的藕荷色裙摆沾了些灰尘,显然刚才扶宋三时蹭到了。
孟露桥握紧了算珠,算珠上刻着个极小的“暗”字,与账册上的符号一模一样。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月色,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霜,将那些杂乱的脚印照得清清楚楚。
“准备吧。”他的声音很平静,“我们也该去矿场了。不管那里藏着什么,不管那位李小姐是谁,总能找到楚月的线索。”
宁若雪轻轻点头,眼底的担忧被坚定取代:“我把解毒的草药都包好了,以防万一。”她的素白裙角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朵悄然绽放的白梅。
紫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在桌上留下片带着齿痕的树叶——树叶的形状很特别,是流沙国特有的沙枣树叶子,叶缘被整齐地咬掉了一角。孟露桥拿起树叶,指尖拂过那个齿痕,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紫云要找的人,流沙国人也在找,那人究竟是谁?她和欧阳楚月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夜色渐深,青溪镇的灯笼一个个熄灭,只有晚枫院还亮着盏孤灯,像只警惕的眼睛,注视着通往矿场的路。孟露桥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矿场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握紧了紫玉笛,笛身上的桃花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被他摩挲得愈发温润。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寻找欧阳楚月,也为了揭开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秘密。
楼下的算盘声再也没有响起,只有风吹过街道的声音,呜咽着,像是谁在低声哭泣。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青溪镇的夜色里酝酿,而他们,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