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看似不受制约,藏身特权黑幕之后可以无限制集中、调动社会资源,时时处处可营造出一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模样,却看不到这背后巨大的代价与成本,更看不到为了实现这种“不受制约”而无形中扼杀了多少本可以自由生长的欣欣万物,它们只看到权力集中起的力量,看不到由此失去的根脉,连那巨大代价和成本到头来也都由愚民们承担;而文明国家的权力,受民主与法治的制约,无法为所欲为不说,还处处受质疑、责问、怀疑,稍有差池还要被法律制裁,不要说和“强大”不沾边,甚至连尊严都谈不上,让专制下的愚民们常常当笑话看,可愚民们看不到的是,正是这种处处受制约的权力保障了在那样的社会里万物生长,愚民们只能看到它看似“虚弱”的模样,却看不到它所对应的社会与个人有着怎样的强大。
专制统治者其实也一样只看得到自己手中的巨大权力,以及可以不受制约调动的海量资源,看不到被这权力无形中扼杀根本没有机会生长出来的整片森林。肉眼可见的海量资源与那森林相比不过沧海一粟。如果说“眼见为实”,那么一叶障目时所见也会欺骗你。
所以,专制权力看似强大无比,历史上,却连文明远远落后、人数更比不上自身一个零头的游牧民族都搞不定,一旦官逼民反,一个个看似宏伟的王朝转眼间分崩离析,到了现代,一个号称“世界第二军事强国”的专制国家在入侵一个小国时撞得头破血流,最终土崩瓦解,而号称已超越东方的堡垒之国更是在吸取同类教训、做足准备后仍在一个小岛面前再次折戟沉沙。而文明国家那些看似弱小的权力,不但历史上轻易击败了一个个不可一世的大帝国,战胜了轴心国,也在现代让专制国家以及它们的最大代表——堡垒之国——一次次一败涂地。
专制权力看似不受制约,为所欲为,因而有着“强大”的表象,而正是这种“强大”扼杀了社会的生命力与创造力,以致虽然在它势力范围内可以无限制集中资源,可真正能攥到手里的力量其实非常有限,而且在欺上瞒下、屎上雕花、形式主义盛行的专制政治生态下很大一部分还是虚假的;文明权力看似处处受制,因而看似“虚弱”,但因为社会的强大生命力和创造力,使它即便只能调动很小一部分资源,但就是这“少部分”也远比专制权力强大得多。
就像一把不受制约的大刀可以肆意为自己切最大份的蛋糕,可正因如此,这块蛋糕永远也做不大,无论它最后切了多大份额,其实绝对量依然是少的;而一把看似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小刀,从来都没法肆意为自己切蛋糕,可正因如此,做蛋糕的人有了保障,乐于做大蛋糕,因此蛋糕日长夜大,小刀即便只能切一小块,绝对量依然远超那把大刀。
何况专制政权为确保民众拥护这样一把大刀,至少接受、默认、不敢反对,就必须对他们进行彻底的愚化,惟其如此,作为一个人,才会自觉自愿放弃自己的基本权利和思想,俯首听命于外在权力,而“思想”是人类社会一切真正生命力和创造力的载体,扼杀了思想,其实也就消灭了内生生产力,于是堡垒之国历史上几千年在农业文明里原地踏步,进入现代之后,除了抄袭东方获得一次生产力的飞跃,在对方与之脱钩后,失去抄袭机会的堡垒之国又一次开始原地踏步,之后除了对之前的抄袭成果做一点修修补补,被受权力控制且服务于权力的媒体包装成所谓“遥遥领先”,其实已经没有了前路。
而“个人权利”则是孕育社会使命感和责任感的土壤,除了极少数自觉的天命者,绝大多数人没有权利便自然不会承担责任,于是堡垒之国自古以来充斥的都是逐利的投机者,帝王将相、贩夫走卒,人人只顾一己私利,无人真正对社会负责,权力场、生意场上无不如此,由此,几千年的时间里,即便不断轮回试错,却从未建立起一套能长治久安的制度,投机者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它们想的永远是如何在自己的处境里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掌握最高权力和最高暴力工具者只想着如何愚民、弱民以便更稳妥长久地吸食他们的膏血,想着如何御下,对其分而治之,以保证自己对最高权力的垄断,而它手下那些官僚想的也只是如何在权力场里更稳更多更好地分一杯羹,它们的视野永远只盯着这套系统里的利益,在确保垄断权力的前提下其他全是苟且和将就,淡了加盐,咸了加水,却看不到这套系统本身建立在一个根本不可能长久的地基上,因为它凭借绝对权力无限制吸血还要保障自己一世、二世以至万世利益的同时却必然把被吸血者至于必将生无可生的境地。
“绝对权力滋生绝对的腐败”,不是说绝对权力主观上一定想要腐败,而是绝对权力造成的那种现实生态让它不知不觉间造成的后果就会超过所有相对腐败与个体腐败。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堡垒之国的现实中充其量只可能是一句惺惺作态,因为掌权者的真正关注点从来只在船本身,其所有实质性的思想和行为也都围绕如何保船,别的只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表演而已,千万别当真。比如,这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显示主上知民爱民的形象便足矣,至于如何解决这句话所指出问题,则几千年来直到现代都没有解决,也不会有人去解决,因为逐利之徒们忙着在船上投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解决根本问题?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基本前提很浅白也很直观:如何知道水还愿不愿意载舟、还能不能载得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