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似乎是孩子的权力,对于成年人来说,很少迷路,特别是在人来人往喧闹的都市,迷路是种不应存在的词汇。
儿时,在乡村的那些日子里,曾有过几次迷路的记录。一个人在白天迷路的话,感觉可能要从容得多,因为有阳光和偶尔出现的行人,心里可以保持一份安宁。而在乡村的夜晚迷路,那种感觉是可怕的,甚至说恐怖也不为过。
那年夏季,我和几个伙伴上山砍柴,山里那片神秘的世界吸引了我,在一只野兔引诱下,我离开了伙伴,跟在兔子后面七转八转,就不认识了回去的路。我开始喊那些伙伴的名字,但没有人答应我,我知道我迷路了。可我并不紧张,因为这时的天还有光亮,还能看清四周的景色,我相信那些伙伴们也在找我。
迷路的时候,时间变得很奇怪,总在不经意间,那时间似乎加快了行走的速度。那天也是这样,好像没过多久,天就黑了下来,我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夜晚。
对于这片山来说,我是来自异乡的陌生人。而对于我来说,山是我的陌生之地,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并不熟悉。那年我刚刚九岁,还没有进入大山深处的权力。因为迷路,这山在我眼里大得没有方向,那些树林深邃得可怕。当我在山里瞎转的时候,没有哭,只是低着头努力寻找道路。所有山里人都知道,山的路就在脚下。可我没有走出路来,只看见那些晃动的树影,以及闪动的鬼火,和风吹草动的声响。后来我知道那些景象都是自然现象,鬼火只是树木发出的磷火,没什么好奇怪的。可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所有的现象都会往听来的鬼怪故事上想。所以每一个轻轻地声音,都会让我心惊肉跳,没有理由地出身冷汗。我一个人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道路。
人的恐惧是由浅到深发展的,时间是催化剂,时间越长,害怕的阴影就越大,一点点累积起来,就成了恐惧。我因为害怕开始唱歌,唱母亲教的,我能记起来的儿歌,唱完了再唱学校里教过的歌曲。我唱歌的目的只有一个,用唱歌给自己壮胆,所以唱得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夜晚在山里唱歌,歌声并不需要响亮,因为风会吹走一切,虽然山会有些模糊地回音,可总是听不真切。我在自己的歌声中,慢慢地生出些渴望来,渴望有人打着灯笼来到我的面前,寻问我的家在那里。因为那时的我,已对伙伴们相聚的期望,变成了绝望,我只想看见一个人,让我害怕的心得到一点安慰。这样想的时候,那灯笼在我的记忆中变得明亮,而这不只是光明的意思,还有着温暖与安慰的感觉。
可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黑暗,时间在慢慢地过去,我感到了劳累,也许这是身心与肉体双重性的累。因为疲劳,我对于害怕、恐惧之类的事有些麻木,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并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沉睡的梦中,我看见了灯光,那温暖的灯光让我感到幸福,就在这片灯光中,我听见了喊声,不错,真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就看见远处有几点灯火,在缓缓地移动。这不是梦,这是种真实。
我当时感觉就是一种轻松,好像我那颗本来跳动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愣愣地看了一会那几点灯火,然后就狂叫着飞奔起来,朝着那几点灯火的方向。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那种感觉,就像一只扑向灯火的蛾子,那么渴望而无所顾忌。
二十几年过去了,我至今也无法明确的描述,自己看见那片灯火,扑进亲人的怀里时,那种真切而难以忘怀的感觉。我只觉得扑到亲人的身上时,我想哭,哭得很大声,很痛快,但我一点也不伤心。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好像再也没有迷路的体验了,当然也不会有见到灯火时的那种感受。现在生活在钢筋水泥的都市,在楼与楼之间找不到方向与目的地时,我们可以看那些竖着的路牌,要不可以奢侈一点,招招手打个“的”,你也可以到你想去的地方。
可我却总是在怀疑这一切,我们因为生活的安定与舒适,人对自然的感觉也在麻木,那生活中的各种陷阱,一些不正常的现象,我们也在习以为常。我感觉我又一次迷路了,而这一次的迷路,我根本不想寻找出路以及方向,这样的迷路是恐怖的,因为我们已没有了灵魂,灵魂迷失在一片城市的灯火之中。
其实迷路并不是件坏事,生命如果总是一帆风顺,我们便会失去动力,只有挫折与痛苦,甚至于恐惧,才能让人奋进,只有心中有了渴望的灯火,才能看清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