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矿洞疑踪
滇西镇西头的老林浸在晨雾里,湿冷的空气裹着松针的腥气,贴在人脸上像层薄冰。枣木拐杖敲击青石板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林间撞出回声——王老矿走在最前头,黑布衫下摆扫过带露的野草,沾了圈细碎的水珠,拐杖头每次抵地都会顿两秒,指腹反复摩挲粗糙的木面,像是在确认脚下土地里埋着的旧记忆。“就是这儿了。”他忽然停步,枯瘦的手指戳向右侧被藤蔓缠得密不透风的土坡,坡顶半露着块刻“李”字的青石板,字缝里积的暗绿苔藓,在雾中泛着冷幽幽的光,“二十年前矿难后,这入口就用石板封了,镇上的人早忘了,也就我还记着——当年我哥就是在里头没出来的。”
罗四海上前两步,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短枪上,指腹蹭过枪套边缘的旧纹——那是洪帮义字堂的徽记,边角被岁月磨得发亮。他抬眼扫过四周,晨雾里的树影像蹲伏的黑影,阿七已经蹲在石板旁,掏出铁丝捏在手里,指尖那道斜斜的刀疤在晨光下格外扎眼。铁丝穿过石板缝隙时,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阿七的动作快却稳,还不忘回头叮嘱:“舵主,这石板底下是空的,撬的时候得慢着点,别弄出太大动静——张司令的人说不定就在附近晃。”罗四海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码头潮味的沙哑:“上次在茶馆,他那下属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像要把我盯出个洞来。动作快点,别等他们撞上来。”说话间,袖口飘来的潮味钻进鼻腔,让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上海码头的火并,那时手里握的是锈迹斑斑的刀,现在换成了沉甸甸的枪,分量不一样,肩上的事也不一样了。
陈书景站在沈沛君身边,红木盒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盒面的牡丹雕花蹭着掌心,温温的触感,像母亲当年放在他头顶的手。他低头看向脚边的泥土,忽然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泛着银光的粉末,凑近鼻尖轻嗅——没有寻常泥土的腥气,反倒带着股类似诊所消毒水的冷味,刺得鼻腔发紧。“这是灵能黑石的粉末。”他抬头时,目光正好撞上沈沛君的眼,她的手按在腰间手枪上,指尖微微泛白,显然也留意到了周围的异常。“之前在诊所发现的样本,跟这个一模一样,都是带着银光,闻着有消毒水味。”陈书景的声音很轻,沈沛君没说话,只是朝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看身后。小周正抱着木盒跟在后面,盒盖没盖严,露出里面声波仪的电线,他嘴里念念有词:“频率早就调好了,上次在清虚古观试过,只要遇上惑心派的符纸,一开机就能压下去,陈医生你放心,保准出不了错。”
“轰隆”一声闷响,阿七终于撬开了石板,一股寒气顺着洞口往上冒,裹着铁锈和霉味,扑面而来,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阿八立刻端起长矛,矛尖对着黑沉沉的洞口,手臂绷得笔直,肌肉在粗布衫下鼓成硬块:“舵主,我先下去探探?下面黑,我眼神好,小时候在山里摸黑找药,熟得很。”罗四海刚要点头,王老矿突然上前一步,拐杖横在洞口前,声音发颤,攥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都绷了起来:“等等,不能急——这洞里头有木笼,当年矿难的时候,有十几个矿工没逃出来,尸体就关在木笼里,后来……后来木笼上就凝了霜,不管天多热都化不了。”他的声音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我当年就是因为躲那霜气,往反方向跑,才捡了条命——那霜沾到手上,像冰碴子扎肉,疼得钻心,到现在天阴的时候,手指头还发麻。”
沈沛君从口袋里掏出支手电筒,按下开关,光柱刺破黑暗照进洞里。洞壁上还留着当年挖矿的凿痕,凹凸不平的石面上积着层薄灰,往下走约莫十几级台阶,果然能看见几个发黑的木笼靠在洞壁上,笼壁上凝的白霜厚得能看见冰花,顺着木缝往下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冰粒,踩上去“咯吱”响,在寂静的洞里格外刺耳。“小心脚下,台阶滑,别摔了。”沈沛君转头提醒,手电筒的光扫过笼门时,陈书景突然“咦”了一声,快步上前,将红木盒轻轻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掏出载玻片和镊子,小心翼翼夹起一点霜花放在玻片上。“这霜不对劲,普通的霜轻得很,一吹就散,这个却沉,而且摸起来……”他话没说完,洞里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从深处往这边来,还伴着若有若无的念咒声,像蚊子嗡嗡叫,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让人后颈发毛。
小周立刻抱紧木盒,手指死死扣在声波仪的开关上,声音有点发紧,带着点颤音:“是、是惑心派的道士?上次他们放的符纸,就是这个动静,嗡嗡的,听着就难受。”陈书景没说话,目光落在木笼的锁上——那是黄铜锁,锁芯上刻着跟“初三码头”纸条上一样的符号,只是符号末尾多了个小小的“李”字,刻痕很新,边缘还泛着金属的光泽,不像是二十年前的旧物。他刚要伸手去摸锁,罗四海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指尖的温度带着点凉:“别碰,说不定有机关——李军长的人既然往这儿运货,肯定会留后手,别中了圈套。”话音刚落,阿八突然喊了一声:“舵主,后面!有人!”
众人回头,只见三个穿蓝布袍的道士站在洞口,袍角缝的红线在雾里晃来晃去,像飘着的血,手里攥着画符的木剑,最前面那个脸上有道月牙疤,眼神阴沉沉的,像淬了毒,嘴里念着:“教主等着你们呢,进了这矿洞,就别想活着出去了!”他抬手就要甩符纸,小周反应极快,立刻按下声波仪的开关,“嗡”的一声低鸣,声波仪的频率在洞里荡开,道士手里的符纸突然冒起黑烟,瞬间烧成了灰烬,飘在空气里像一群黑蝴蝶。“频率正常!”小周松了口气,声音也亮了点,带着点得意,“再敢放符纸,我直接把你们的咒压下去,让你们连咒都念不出来,白费力气!”
月牙疤道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从怀里掏出颗黑丸子,就要往地上扔。阿七反应更快,猛地扑过去,手里的铁丝像条蛇,缠在道士手腕上,使劲一拉——黑丸子“咚”地掉在地上,滚到陈书景脚边,发出沉闷的响声。陈书景立刻后退一步,沈沛君已经掏出枪,枪口稳稳对着道士,声音冷得像冰:“别动!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别以为我不敢。”罗四海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黑丸子上,鞋底传来“咔嚓”的碎裂声,暗红色的黏液从丸子里流出来,沾在石板上,黏糊糊的,跟清虚古观地宫石台上的黏液一模一样。“李军长跟刘从云果然勾结在一起,这东西就是证据。”他低头看着道士,眼神里没半点温度,“说,你们把献祭者藏在哪了?那些被你们抓来的人,到底关在什么地方?别跟我装哑巴。”
道士咬着牙不说话,腮帮子鼓得老高,突然往洞口退去,另外两个道士立刻上前阻拦,木剑对着罗四海挥过来,带着股风。阿八端着长矛冲上去,矛尖精准挑飞左边道士的木剑,“当啷”一声,木剑掉在地上,弹了几下;阿七趁机绕到右边道士身后,铁丝缠在他腰上,使劲一勒,道士疼得闷哼一声,身子软了下去,没了力气。月牙疤道士趁机往洞外跑,刚冲出洞口,就被守在外面的小石头拦住——那孩子攥着张皱巴巴的水果糖纸,踮着脚挡在道士面前,小脸上满是倔强,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是月牙疤道士!我见过你,上次在茶馆外面,你跟李军长的人说话,还塞给那人一个黑盒子,我看得清清楚楚!”
道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个孩子拦住,伸手就要推小石头,动作又快又狠。陈书景突然冲上去,一把拉住小石头的胳膊,将他紧紧护在身后,动作又急又快,生怕孩子受伤。红木盒被他放在地上,里面的载玻片差点滑出来,他连忙按住盒盖,声音带着点急:“小石头,别靠近他,危险,快往后退。”月牙疤道士见势不妙,转身就要往老林里跑,罗四海抬手掏枪,“砰”的一声,子弹擦着道士的耳朵过去,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嵌进树皮里。“再跑,下一枪就打在你腿上,让你一辈子都跑不了。”罗四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袖口的潮味更浓了,让他想起当年在码头逼供的场景,只是现在,他不再是为了抢地盘争利益,而是为了查清楚那些被藏起来的真相,为了那些无辜的人。
道士终于停下脚步,脸色惨白得像纸,双手哆哆嗦嗦举过头顶,身体还在发抖,显然是被吓坏了。阿七上前,用铁丝将他的手腕捆紧,铁丝勒进肉里,留下道红痕,渗出血丝。小周抱着木盒走过来,声波仪还在低声震动,他凑到陈书景身边,小声问:“陈医生,要不要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东西?上次那个道士身上,就藏了符纸,差点没发现。”陈书景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载玻片,小心地放进红木盒里,然后走到道士面前,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脉搏跳得又快又乱,像擂鼓,指尖还泛着跟灵能黑石粉末一样的银光,淡淡的。“他体内有灵能黑石的成分。”陈书景抬头看向沈沛君,声音很沉,带着点凝重,“跟之前发现的异常尸体一样,这些道士,恐怕也是被刘从云用黑石控制了——他们的意识,说不定早就不清醒了,只是被人当枪使。”
沈沛君皱着眉,手电筒的光反复扫过道士的脸,月牙疤旁边还有道细小的刀疤,像是被碎玻璃划的,已经结了痂。“先把他带回去,交给情报处审问——说不定能从他嘴里问出李军长运货的具体时间,还有献祭的计划。”她转头看向王老矿,语气软了点,带着点尊重:“老矿叔,这矿洞里面,还有别的入口吗?要是只有这一个,我们得提前布防,防止他们从里面跑了,或者再派人来。”王老矿摇摇头,拐杖敲了敲洞口的青石板,声音带着点怀念,又有点伤感:“只有这一个入口,不过里面有三条岔道,当年挖矿的时候挖的——一条通到南山,就是李军长运货的地方;另外两条,一条在矿难的时候塌了,压死了三个人,另一条通到镇外的河沟,早就被淤泥堵了,走不了人。”
罗四海点点头,示意阿八看好道士,然后弯腰钻进洞口,头也不回地说:“阿七,你跟我下去探岔道,带上手电筒,注意看洞壁上的痕迹——李军长的人既然往这儿走,肯定会留下记号,别错过了。”他顿了顿,回头看向陈书景和沈沛君,眼神里带着点叮嘱:“陈医生,你跟沈副官留在上面,看好人犯,别让他跑了,小周负责声波仪,要是有情况,就开机示警,别擅自进去,里面不安全。”陈书景应了一声,抱起红木盒,指尖蹭过盒面的雕花,樟木的香味突然飘进鼻腔——那是母亲当年在诊所里晒药材的味道,那时母亲也是这样,抱着药盒整理药材,指尖轻轻蹭过盒面的花纹,动作温柔得很。他闭了闭眼,把那点翻涌的记忆压下去,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你们小心点,里面的霜气可能有问题,要是觉得冷得不对劲,骨头缝里发疼,就赶紧上来——我总觉得那霜,不像是自然凝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
罗四海和阿七拿着手电筒往洞深处走,脚步声在洞里回荡,像敲在石墙上的鼓点,一声一声,格外清晰。木笼上的霜花似乎更厚了,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冻得人膝盖发僵,连呼吸都带着白气。阿七掏出铁丝捏在手里,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机关,他走得很小心,每走一步都会用脚尖探探地面,生怕踩到陷阱:“舵主,你看这洞壁,上面有新的凿痕——应该是李军长的人最近弄的,他们想把岔道拓宽,方便运货,不然那么窄,运不了多少东西。”罗四海点头,手电筒的光反复扫过洞壁,新凿的痕迹很明显,石面上还沾着新鲜的石屑,没被灰尘盖住。“继续往前走,注意看有没有符号——跟木笼锁上一样的‘李’字符号,找到符号,就能确定他们走的是哪条岔道了。”
洞口外,沈沛君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初三码头”的纸条,展开在小周面前,指尖点着上面的字迹,语气带着点分析:“你看,这上面的符号,跟木笼锁上的一样,只是少了个‘李’字——说不定初三那天,他们运的就是跟矿洞有关的东西,可能是灵能黑石,也可能是别的。”小周凑过去看,点头道:“肯定是,上次在清虚古观,那些道士身上的符纸,也有类似的符号——刘从云和李军长,肯定是想借着献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定是想靠灵能黑石获得什么力量。”小石头攥着水果糖纸,靠在陈书景身边,小声问:“陈医生,里面会不会有怪物啊?我听镇上的王婆婆说,矿洞里有吃人的东西,长着好多眼睛,晚上会出来抓小孩。”陈书景摸了摸他的头,红木盒放在腿上,声音很轻,带着点安抚:“不会的,有罗舵主和阿七在,他们很厉害,能保护我们,而且王婆婆说的是故事,不是真的。”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楚,这矿洞深处藏着的,恐怕比怪物更可怕——李军长和刘从云的阴谋,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或许都在这黑沉沉的洞里,等着他去发现。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洞口的青石板上,却照不进洞里的黑暗,只在洞口留下一片冷寂的阴影,像道看不见的分界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