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张小鱼——或者说,小栗子——一瘸一拐地跟着一个小太监,走向他宫中的第一个工作岗位:杂役房。
伤口的疼痛尚未完全消退,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不适。但他不敢有丝毫抱怨,只能低着头,努力模仿着引路小太监那微躬着腰、小步快走的姿态。
杂役房位于皇宫西北角,是一片低矮简陋的排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尘土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几十个穿着灰色太监服的人正在院子里忙碌着,有的在劈柴,有的在挑水,有的在清洗大量的恭桶,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麻木。
一个身材干瘦、面色阴沉的老太监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打量着新来的张小鱼。引路的小太监恭敬地上前:“王管事,新来的小栗子,刘公公那边送来的。”
王管事用鼻腔哼了一声,上下扫视着张小鱼:“看着瘦瘦弱弱的,能干什么活?刘刀子净塞些没人要的货色过来。”
张小鱼心里一紧,赶紧学着这几天偷偷观察来的样子,跪下磕了个头:“小的…小栗子,见过王管事。小的什么都能干,肯吃苦!”
王管事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挥了挥手:“起来吧。算你还有点眼色。去,跟着他们刷恭桶去。”他随手指向院子角落那排散发着恶臭的木桶。
刷…刷恭桶?张小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送外卖什么脏活累活都见过,但这场面还是有点超乎想象。
但他不敢犹豫,连忙应道:“是,是!”小步跑向那排恭桶。
一个正在刷桶的老太监瞥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硬毛刷子和一个木盆,瓮声瓮气地说:“新来的?学着点。里外都要刷干净,一点味儿都不能留。不然上头怪罪下来,有你好受的。”
张小鱼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恭桶,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差点当场吐出来。但他咬咬牙,挽起袖子(发现这古代衣服袖子还挺长),学着老太监的样子,开始干活。
“妈的,这比处理撒漏的外卖难度高多了…”他一边干呕一边在心里吐槽,“五星好评能免刷恭桶吗?”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开饭的锣声响起。众人排队领取食物。张小鱼领到了两个粗糙的黑面馍馍和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还有一小撮咸菜。
他蹲在墙角,看着手里的“工作餐”,欲哭无泪。这还不如他平时送外卖时路边摊买的盒饭呢!
“嘿,新来的?不吃给我?”旁边一个身材微胖的小太监凑过来,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馍馍。
张小鱼下意识地把馍馍往怀里一缩。那胖太监撇撇嘴:“抠门样儿!告诉你,在这杂役房,吃饭得快!不然连这都吃不上!”
正说着,张小鱼就看到几个动作慢的老太监,果然只领到了半个馍馍。他赶紧三两口把馍馍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又猛灌那碗稀粥。
下午的活是扫地。王管事分给他一把比他还高的扫帚,让他负责打扫西边一条长长的宫道。
“仔细点扫,一片叶子都不能留。扫不完没晚饭!”王管事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
张小鱼看着那望不到头的宫道,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得扫到猴年马月?送外卖练就的时间管理能力立刻发挥了作用。
他观察了一下风向和落叶集中的区域,决定采用“重点区域优先清理,由点及面高效推进”的策略。他挥舞着大扫帚,动作飞快,甚至无意识地哼起了现代流行歌曲:“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
两个路过的小宫女看到他那怪异的姿势和听不懂的调子,掩嘴窃笑起来。
张小鱼回过神来,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扫地。
然而,现代人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扫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觉得腰酸背痛,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
“唉,没有美团接单app,也没有导航…”他叹了口气,拄着扫帚休息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太监在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王管事立刻从屋里小跑出来,点头哈腰:“赵总管,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那赵总管眼皮都没抬,用拂尘指了指地面:“这地是怎么扫的?那边角上还有灰,没看见吗?王管事,你这差事是越当越回去了!”
王管事冷汗直冒,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张小鱼一眼。
张小鱼心里叫苦,赶紧跑去清理角落。
赵总管一行人正要离开,张小鱼习惯性地对着他们的背影来了一句:“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话音刚落,整个场面瞬间凝固了。
赵总管猛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眯着眼看向张小鱼:“你…刚才说什么?”
王管事脸都吓白了,冲过来对着张小鱼就是一脚:“混账东西!怎么跟总管说话呢!”
张小鱼被踹得一个趔趄,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外卖员的职业用语怎么能用在皇宫总管身上?
他扑通一声跪下:“总、总管恕罪!小的…小的意思是恭送总管!小的嘴笨,不会说话!”他吓得语无伦次,差点又脱口而出“给您赔礼了,要不我给您赔点优惠券?”
赵总管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有点意思。王管事,你这杂役房倒是出了个伶俐人儿啊?”这话听着像是夸奖,语气却冰冷刺骨。
王管事吓得连连鞠躬:“是小的管教无方!一定重重罚他!”
赵总管没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王管事回头盯着张小鱼,眼神像是要吃人:“好你个张小…小栗子!第一天就当差就敢冲撞总管!今晚不许吃饭!把整个西六宫的院子都给我扫干净!扫不干净,明天也别吃了!”
张小鱼欲哭无泪。西六宫?那得有多少院子啊!
傍晚,其他太监都下工吃饭去了,只有张小鱼一个人饿着肚子,在偌大的宫殿群里吭哧吭哧地扫地。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又累又饿,浑身酸痛,感觉自己比连续跑了十二小时外卖还要累十倍。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一边扫一边哀叹,“差评扣钱也就算了,这直接扣饭啊!还有没有人权了…哦,对,太监没人权…”
终于在天彻底黑透之前,他勉强扫完了主要的道路。回到杂役房通铺,其他太监已经睡下了。他的铺位在最角落,又冷又硬。
同屋的小墩子偷偷塞给他半个冷硬的馍馍:“给你留的,快吃吧。”
张小鱼感动得差点哭出来:“兄弟,谢了!以后我一定…”他差点又说“给你发红包”。
“快吃吧,明天活还多着呢。”小墩子翻了个身睡去了。
张小鱼啃着冰冷的馍馍,看着窗外陌生的月光,鼻头一阵发酸。他想家,想现代社会的便利,甚至有点想念那些催单和差评的顾客。
至少那是个他熟悉的世界。
在这里,他举步维艰,笑话百出,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他咽下最后一口馍馍,暗暗发誓,“得尽快学会这里的规矩,不能再出错了。还得…想办法搞点吃的。”
深宫的夜晚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张小鱼在饥饿和疲惫中渐渐睡去,梦里全是香喷喷的外卖和温暖的家的画面。
他不知道,在黑暗之中,有双眼睛正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与其他太监格格不入的“小栗子”,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