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鱼被两个小太监几乎是拖着进了长春宫正殿。
殿内熏香袅袅，布置得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一位身着华服、云鬓花颜的年轻女子正斜倚在软榻上，纤纤玉指拈着一颗葡萄，姿态慵懒，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打量着他。这便是容妃。
张小鱼吓得头都不敢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奴才叩见容妃娘娘，娘娘千岁…奴才罪该万死，冲撞了娘娘凤驾…”
容妃的目光在他那身显眼的杂役房灰衣上停留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就是你，走错了地方，还把本宫当成那病怏怏的李美人了？”
张小鱼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但眼睛依旧不敢直视容妃，只盯着眼前光洁的地板：“回…回娘娘，奴才愚笨，第一次出来送东西，不认得路，这才…”
“第一次？”容妃轻笑一声，那笑声让张小鱼头皮发麻，“王德海倒是会挑人，派个生手来送御膳房的东西。食盒里是什么？”
旁边的秦姑姑立刻回道：“娘娘，说是御膳房给永寿宫那位熬的药膳粥。”
“药膳粥啊…”容妃拖长了语调，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本宫倒是有些日子没尝过御膳房的手艺了。打开看看。”
秦姑姑示意了一下，一个小太监上前打开了食盒的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和米粥的清香混合着飘了出来。
容妃瞥了一眼，微微蹙眉：“看着就清汤寡水的，难怪李美人吃不下东西。御膳房那帮老家伙，也就这点能耐了。”
她挥了挥手，像是要打发掉这件无聊的事：“罢了，拉下去按规矩办吧。真是扫兴。”
眼看又要被拖下去掌嘴，张小鱼急中生智，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外卖员对“客户差评”的条件反射，他猛地磕了个头，脱口而出：“娘娘恕罪！这粥…这粥其实…其实温度刚好入口了！而且…而且御膳房的大师傅们肯定是用了心的！药膳讲究温补，味道是清淡了些，但最是养人！”
他这话一出口，整个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容妃正准备送葡萄到嘴边的动作停住了，她再次看向张小鱼，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哦？你一个杂役房的小太监，还懂药膳？”
张小鱼心里叫苦不迭，自己这张破嘴又惹事了！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回…回娘娘，奴才…奴才入宫前，在家乡的…的药膳堂打过下手，略…略懂一点点皮毛。”他拼命回忆着以前看美食节目和给药膳馆送外卖时听来的零碎知识。
“皮毛？”容妃坐直了身子，似乎来了点兴趣，“那你倒是说说，这粥里用了哪些药材？功效如何？若是说错了…”她没说完，但威胁意味十足。
张小鱼冷汗涔涔，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食盒里的粥，颜色微黄，能看到些许枸杞、枣肉，闻到淡淡参味和黄芪味…他绞尽脑汁，结合“李美人身子不适胃口不好”的信息，试探着说道：
“奴才愚见…这粥米香浓郁，参味醇厚，想必是用了上好的老米，配以少量参片补气…汤色微黄，或有黄芪益气固表…点缀枸杞红枣，滋阴补血，健脾开胃…最是适合…适合身子虚弱、食欲不振之人温补调理，既不伤胃，又能缓缓恢复元气…”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容妃的表情，见她没有立刻发作，才稍微松了口气。其实他多半是连蒙带猜，但听起来似乎像那么回事。
容妃听完，没有评价他对错，反而问道：“你说这粥温度刚好？”
“是…是，娘娘。药膳粥需温热服用，过烫过凉皆会影响药效和口感。此刻入口，应是最佳。”张小鱼笃定地说，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容妃对秦姑姑使了个眼色。秦姑姑会意，用一个小玉碗盛了少许，先用银针试了毒，然后才恭敬地递给容妃。
容妃优雅地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片刻，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容妃。
忽然，容妃轻轻笑了一声，将碗放下：“倒是会说话。这粥嘛，火候尚可，味道嘛…也就那样。比起本宫小厨房里做的，差得远了。”
张小鱼的心又提了起来。
却听容妃话锋一转：“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宫。近日天气燥热，本宫也确实有些食欲不振。秦茉。”
“奴婢在。”
“去，把昨儿个御膳房送来的那碟腻死人的桂花糕，还有那甜得发齁的蜜饯，都给这小太监带上。”容妃指了指张小鱼，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既然他舌头这么灵，又认得路，就让他一并送去永寿宫，给李美人…换换口味。”
张小鱼愣住了。这…这是不罚他了？还让他继续送？
秦姑姑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应道：“是，娘娘。”她眼神复杂地看了张小鱼一眼，似乎在说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很快，一碟精致的桂花糕和一盒蜜饯被拿来，放在了食盒的空层里。
“还不快谢恩退下！”秦姑姑低声提醒还在发懵的张小鱼。
张小鱼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磕头：“谢…谢娘娘赏…啊不，谢娘娘恩典！奴才这就送去永寿宫！”
他手忙脚乱地盖好食盒，几乎是爬着退出了长春宫正殿。
直到走出长春宫很远，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气派的长春宫，心有余悸。这位容妃娘娘，心思真是深不可测。明明是不喜的点心，转手就让他送去给李美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不敢深想，赶紧打听清楚永寿宫的正确方向，一路小跑着送了过去。
到了永寿宫，接待他的是一个愁眉不展的小宫女。听说他是来送药膳粥和点心的，只是叹了口气，例行公事地收下，并没有多问。
回去的路上，张小鱼的心还在砰砰直跳。今天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虽然因祸得福没受罚，还得了几句“夸赞”（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在容妃那里挂上号了，这未必是好事。
而且，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被当成了某种传递信息的工具…
回到杂役房，他忐忑不安地向王管事复命，只简单说了句“送到了”，没敢提走错路和遇到容妃的事。
王管事哼了一声，也没多问，就让他继续干活去了。
晚上躺在通铺上，张小鱼久久无法入睡。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
长春宫的奢华与威严，容妃那看似慵懒实则犀利的眼神，永寿宫的冷清…还有那个跪在宫道上的绿衣少女…
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比他送外卖时需要应对的各种奇葩顾客和复杂路况要凶险一万倍。
但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中展现了一点“价值”——那点关于药膳的皮毛知识。这或许…能成为他在这深宫里活下去的一线机会？
只是，下次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他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下身，叹了口气。先活下去，再想以后吧。
窗外，月色清冷，深宫寂寂。张小鱼的宫中生活，在经历了第一次重大危机后，似乎悄然打开了一丝不一样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