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春宫惊魂后,张小鱼着实老实了几天。他每天埋头干活,刷恭桶就刷得一丝不苟,扫地就扫得尘土不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哪个路过的贵人想起,再惹来无妄之灾。
王管事对他这番“识相”的表现似乎颇为满意,偶尔骂人时,落在他身上的唾沫星子都少了些。
但张小鱼心里那点关于“药膳”带来的涟漪,却没完全平息。他琢磨着,在这深宫里,光会干活不行,得有点“不可替代性”。而吃,无疑是打通关系最快的方式之一——这是他送外卖多年总结出的黄金法则。
机会很快来了。这日,杂役房接到任务,要派几个人去御膳房帮忙搬运一批新到的冬储菜。王管事眼神扫了一圈,点了几个人,其中包括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张小鱼。
“都给我听好了!”王管事叉着腰,“御膳房那是伺候主子们的地方,规矩大着呢!去了只管低头干活,不准东张西望,不准偷吃偷拿,更不准冲撞了里面的师傅们!谁要是惹了麻烦,回来我扒了他的皮!”
“是!”被点名的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应道。
张小鱼心里却有点小激动。御膳房!皇宫的“中央厨房”!说不定能偷师学点东西,或者…至少闻闻香味解解馋。
跟着领路太监来到御膳房区域,还没进门,就被那宏大的规模震了一下。好几进的大院子,几十间屋子连在一起,蒸汽腾腾,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他们被带到一个偏院,那里堆满了刚从宫外运来的大白菜、萝卜、土豆等蔬菜,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菜搬运到指定的储藏窖里。
活儿不轻松,一筐筐蔬菜死沉。但张小鱼干得格外卖力,眼睛却像不够用似的,偷偷打量着四周。
他看到穿着白色厨役服的人们穿梭忙碌,切菜声、炒菜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他看到巨大的灶眼里跳跃着熊熊火焰,上面坐着比澡盆还大的铁锅;他还看到一些小太监端着精美的食盒,步履匆匆地往各宫送去…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外卖集中营”!
休息的间隙,张小鱼瞅准一个机会。他看到一位老师傅正对着几筐新送来的干货皱眉头,嘴里嘟囔着:“…这香菇品相是不错,就是这泥沙没淘洗干净,回头影响娘娘们的口感,又得挨骂…”
张小鱼心里一动,鼓起勇气,凑上前去,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老师傅,这…这淘洗香菇,小的在家乡时,听人说过一个土法子,不知…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老师傅姓胡,是御膳房负责干货泡发的一位老手。他斜睨了张小鱼一眼,见是个杂役房的灰衣小太监,没好气地说:“去去去,杂役房的小子懂什么?别在这碍事!”
张小鱼没退缩,继续陪着笑脸,压低声音说:“老师傅您息怒。小的就是看这香菇真好,要是因为泥沙没去净糟蹋了,实在可惜。小的听说,用温水,加一点点糖和生粉泡发,轻轻搅动,那泥沙自己就掉得快,还不会破坏香菇的鲜味…”
这是他以前给一家高级私房菜馆送外卖时,偶然听大厨跟徒弟吹嘘的秘诀,当时觉得新奇就记下了。
胡师傅本来不耐烦地想赶他走,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他狐疑地看着张小鱼:“加糖和生粉?这算什么法子?”
“小的也是听人瞎说,或许…或许不顶用…”张小鱼赶紧装怂。
胡师傅沉吟了一下,反正这几筐香菇确实难处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指挥旁边一个小徒弟:“去,按他说的,弄一小盆试试。”
小徒弟很快照办。过了一会儿,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经过温糖水生粉水泡发揉洗后的香菇,果然泥沙脱落得特别快,而且菇体饱满,色泽鲜亮。
胡师傅拿起一颗闻了闻,又看了看洗净的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嘿!你小子…还真有点歪门邪道!”
张小鱼心里松了口气,连忙谦虚道:“是老师傅您手艺好,小的就是多句嘴…”
胡师傅脸色缓和了不少,打量着他:“杂役房的?叫什么名字?”
“回师傅话,小的叫小栗子。”
“嗯,小栗子…行了,这儿没你事了,忙你的去吧。”胡师傅挥挥手,但语气明显好了很多。
张小鱼知趣地退下,继续去搬菜。但他注意到,后来胡师傅看他的眼神,不再那么轻视了。
又过了一会儿,御膳房另一个角落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翻了一盆刚调好的、准备做点心馅料的红豆沙,糖撒了一地,红豆沙也污了不能再用。负责点心的师傅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要打。
那小太监吓得跪地求饶。
张小鱼正好搬菜路过,看到那盆打翻的红豆沙,主要是糖和豆沙的混合物,心里又是一动。他记得现代有些点心馅料会加一点熟面粉或者糯米粉来调整干湿度增加粘合度,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类似做法。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对那点心师傅行了个礼,小声道:“师傅息怒,这豆沙…或许还能补救一下?”
那点心师傅正在气头上,瞪了他一眼:“补救?糖都脏了,豆沙也沾了土,怎么补救?你又是哪个?”
张小鱼硬着头皮说:“小的杂役房小栗子。小的愚见,若是舍不得这豆沙和糖,或许…或许可以将上面一层污染的刮掉,剩下的重新入锅,加一点点炒熟的糯米粉或者面粉,小火慢慢翻炒收干水分,既能调整干湿度,或许…或许还能有点不一样的香气?当然,小的胡说八道,师傅您千万别介意…”
他这话半是建议半是询问,姿态放得极低。
那点心师傅将信将疑,但看着那盆材料,确实舍不得全扔了。他哼了一声,对旁边人说:“按他说的,试试!要是不行,你们两个一起挨罚!”
一番操作后,重新炒制出来的豆沙馅果然油润光亮,干湿度适中,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焦香,似乎比原来的更好了些。
点心师傅尝了一点,脸色阴转多云,瞥了张小鱼一眼:“算你小子机灵。”虽然没多说感谢的话,但眼神里的怒意消了。
经过这两件小事,御膳房里一些底层的厨役和小太监看张小鱼的眼光不一样了。休息时,甚至有人主动跟他搭话,问他哪里人,怎么知道这些。
张小鱼不敢托大,只说是以前在家乡听走南闯北的货郎说的,自己也是瞎琢磨。他趁机把搬菜时省下的力气,用来帮御膳房的人搭把手,递个东西、扫个地,动作麻利,嘴又甜,一口一个“师兄”、“师傅”地叫着。
一天活干下来,他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却有点小小的成就感。他好像…初步和御膳房的人搭上了一点关系?虽然只是最底层的。
回去的路上,同去的一个小太监羡慕地问他:“小栗子,你胆子真大,敢跟御膳房的师傅们搭话?还都说对了!”
张小鱼苦笑:“哪是胆子大,是怕他们挨罚,咱们也跟着吃挂落呗。”他把自己那点小机灵归结为“怕惹麻烦”,巧妙地掩饰了过去。
但心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御膳房,或许是他能抓住的第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