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的光亮和嘈杂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在张小鱼和青禾的心上。
青禾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半块糕点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只会惊恐地看着张小鱼，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小鱼也是头皮发麻，魂飞魄散。这要是被抓住，深夜私会冷宫罪奴，还夹带食物，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电光石火之间，多年送外卖练就的急智和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再次拯救了他。他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看到那口幽深的枯井和旁边散落的几根枯枝。
来不及多想！
他猛地将青禾往枯井后面更深的阴影里一推，用气声急速道：“躲好！别出声！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同时，他一把抓起地上包食物的菜叶和掉落的糕点残渣，胡乱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捡起一根粗点的枯枝，自己则迅速趴倒在井沿旁，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
“哎哟…哎哟喂…疼死我了…”
就在他刚做完这一切的瞬间，三四名提着灯笼、手持腰刀的侍卫就冲进了废院，灯光瞬间将这片小角落照亮。
“谁在那里？！”为首的侍卫厉声喝道，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当他们看到趴在地上、捂着小腿、一脸“痛苦”的张小鱼时，都愣了一下。
“各…各位侍卫大哥…”张小鱼抬起头，脸上挤出混合着痛苦和惶恐的表情，声音颤抖着，“是…是小的是杂役房的小太监…小的该死…惊扰了各位大哥…”
那侍卫头领皱着眉，上下打量他：“杂役房的？大半夜的，你跑这鬼地方来做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张小鱼心里怕得要死，但戏必须演下去。他吸着冷气，指着自己的小腿：“回…回大哥的话…小的…小的白天过来这边清理荒草，不小心把…把管事发的一把新笤帚给掉这枯井里了…怕明天没法交差挨罚，就…就想着晚上偷偷来找找看能不能捞上来…结果刚才太黑，没看清路，一脚踩空崴了脚…疼得厉害，没忍住叫出了声…惊动了各位大哥，小的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一边恰到好处地倒吸着凉气，额头上甚至逼出了几滴冷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使劲憋的），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
那侍卫头领将信将疑，示意一个手下上前检查。那侍卫蹲下摸了摸张小鱼的脚踝。
“头儿，确实是肿了。”那侍卫回报。
侍卫头领的脸色稍缓，但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过四周，特别是那口枯井和后面的阴影：“就你一个人？没听到别的声音？”
张小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镇定，脸上露出更加可怜巴巴的神情：“就…就小的一个人…这地方晚上太吓人了，小的刚才好像还听到…听到有女人哭…吓得半死，这才急着想找到笤帚赶紧走…结果就崴了脚…大哥，您说这儿不会…不会真有那啥吧？”他适时地表现出恐惧，巧妙地将侍卫的注意力引向“鬼怪”之说，而非“活人”。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侍卫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冷宫闹鬼的传闻在宫里流传甚广，他们巡逻时也偶尔听到过些怪声，通常都是尽量避开。
侍卫头领又用灯笼照了照四周，特别是枯井后面。青禾蜷缩在最深的黑暗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或许是天色太暗，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侍卫头领并没发现异常。他收回目光，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你小子走运！以后晚上少往这种地方跑！下次再撞见，直接当贼人拿了！”
“是是是！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小的再也不敢了！绝对不敢了！”张小鱼连连磕头，表现得感恩戴德。
“能走吗？”侍卫头领皱眉问。
张小鱼尝试着站起来，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差点又摔倒。
“真是麻烦！”侍卫头啐了一口，对两个手下说，“你俩，把他架回杂役房附近！别让他死半路上！”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张小鱼心里长舒一口气，戏终于演完了！
两个侍卫一脸不情愿地架起张小鱼。临走前，侍卫头领又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今晚的事，别到处乱说！”
“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张小鱼赶紧保证。
他被两个侍卫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废苑。经过枯井时，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那片阴影，心里默念：“青禾，安全了。”
回到杂役房附近，两个侍卫像丢垃圾一样把他往地上一扔：“滚回去吧！”
张小鱼千恩万谢，看着侍卫走远，才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刚才真是生死一线！
他拖着真的有点肿痛的脚踝（为了逼真，他刚才暗中确实扭了一下），艰难地溜回通铺，躺下的瞬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太险了！实在是太险了！
但奇怪的是，除了恐惧，他心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成就感。他成功了！他在皇宫侍卫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惊险的“秘密送餐”！
而且，他保护了青禾。
这种游走在危险边缘并最终获胜的刺激感，与他曾经为了赶时间送餐而闯红灯、钻小巷最终准时送达时的感觉莫名相似，只是程度放大了百倍。
这一夜，张小鱼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灯笼、刀光和枯井的影子。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那片废苑的更深处的某个破败窗棂后，另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默默地看在了眼里。那双眼睛的主人，喉咙里发出极轻极轻的、模糊不清的咕哝声，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在叹息。
风过无痕，但有些秘密的涟漪，一旦开始荡漾，便再也无法平息。张小鱼的深宫生活，因为这一次夜半冒险，悄然滑向了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