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张小鱼拖着依旧酸痛的脚踝和一夜惊魂后的疲惫，照常起来干活。
王管事看到他走路有点瘸，三角眼一翻，骂道：“咋了？小栗子，昨天偷懒让鬼撵了？腿脚都不利索了！”
张小鱼心里一紧，赶紧赔着笑解释：“管事明鉴，昨儿晚上起夜，天黑没看清门槛，不小心绊了一下，扭着了…不碍事，不碍事，干活绝不耽误！”他可不敢提半夜跑去冷宫的事。
王管事哼了一声，也没深究，只是又骂了几句“毛手毛脚”、“废物点心”，便指派他去干些相对轻省的活——擦拭库房里的一些旧家具。
张小鱼巴不得离王管事远点，连忙应下，一瘸一拐地去了库房。
库房阴暗潮湿，堆满了各种破损待修或淘汰下来的旧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活不算重，但极其枯燥。张小鱼一边心不在焉地擦着一个缺了腿的雕花木凳，一边脑子里还在回放昨晚的惊险一幕，后怕之余，又有点担心青禾有没有被吓到，东西有没有吃完。
快到中午时，库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刘公公，不是杂役房推诿，实在是抽调不出人手了！您也知道，最近各宫都要换季清扫，忙得很哪！”是王管事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谄媚和为难。
另一个尖细又带着点急躁的声音响起，张小鱼一听就认出来了——是净身房那位刘德海公公！
“抽不出人？王德才，你蒙谁呢？杂役房别的不多，就是人手多！咱家这可是急事！永和宫那边点名要几个机灵点的小子过去搭把手，就半天功夫！你赶紧给我安排两三个！”
永和宫？张小鱼竖起了耳朵。他没记错的话，永和宫住的好像是…一位比较特殊的太妃？年纪很大，据说脾气也有些古怪。
王管事似乎很为难：“刘公公，不是我不给您面子…永和宫那位…您也知道，不太好伺候啊…派去的人回来没几个不挨骂的，我这…”
“少废话！”刘德海不耐烦地打断他，“就是不好伺候才找你杂役房要人！难不成还让御前的人去？赶紧的！挑两个看着伶俐点的，要是差事办砸了，惹得那位老祖宗不高兴，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话说到这份上，王管事也不敢再推脱。两人脚步声走近库房，显然王管事是想从这边挑人。
库房门被推开，王管事和刘德海走了进来。王管事目光在库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正在努力擦凳子、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张小鱼身上，又看了看旁边另一个看起来还算老实的小太监。
“你，小栗子！还有你，小墩子！过来！”王管事没好气地喊道。
张小鱼心里叫苦不迭，怎么又是他？而且还要去那个“不好伺候”的太妃宫里？但他只能放下抹布，和小墩子一起乖乖走过去。
“刘公公，您看这俩怎么样？小墩子老实肯干，小栗子嘛…还算机灵。”王管事介绍道。
刘德海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两人，看到张小鱼时，眼神似乎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毕竟这是他“亲手”送进净身房又塞进杂役房的。
“行吧，就他俩了。赶紧的，跟我走！”刘德海显然没时间挑剔，挥了挥手就转身往外走。
张小鱼和小墩子面面相觑，都不敢多问，只能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跟上刘德海。
路上，刘德海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交代：“听着！到了永和宫，眼睛放亮一点，手脚麻利一点，那位老祖宗问什么答什么，没问的别多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问为什么！尤其记住，不准乱看，不准碰任何不该碰的东西！要是出了岔子，仔细你们的皮！”
张小鱼和小墩子连声应“是”，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永和宫位置比较偏僻，宫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打扫得十分干净，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安静得有些过分，连鸟叫声都很少听到。
刘德海在宫门口就变得格外恭敬，弯着腰，陪着笑脸，让守门的小太监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深色宫装、表情严肃得像石刻一样的老嬷嬷走了出来，目光如刀子般在张小鱼和小墩子身上扫了一遍。
“就是他们？”老嬷嬷的声音也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
“回崔嬷嬷话，就是这两个小子，杂役房调来的，还算机灵。”刘德海赔笑道。
崔嬷嬷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跟我进来吧。动作轻点，娘娘刚午歇起来。”
两人跟着崔嬷嬷走进永和宫。宫内布置古朴，甚至有些简朴，但处处透着一种奇异的规整感——所有的物品摆放都一丝不苟，对称得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特的药香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崔嬷嬷将他们带到一间偏殿，里面堆着一些书画卷轴和几件古玩器物。
“今天的活儿，就是把这些书画拿出来，按照编号顺序，一轴一轴地打开，轻轻晾晒片刻，再按原样卷好放回。”崔嬷嬷指示道，语气不容置疑，“记住，动作一定要轻！手要干净！不能有任何折痕！更不能留下指印！每晾晒一轴，必须间隔半盏茶的时间，不能快也不能慢！旁边有漏壶，自己看着时辰。”
张小鱼和小墩子听得头皮发麻。这要求也太苛刻了！
但他们不敢有异议，只能老老实实地洗手，然后开始工作。
小墩子负责按编号取出卷轴，张小鱼则负责小心翼翼地打开，在特制的架子上晾晒，时间到了再轻轻卷好。
过程极其枯燥，而且精神必须高度集中，生怕弄坏了一点。那位崔嬷嬷就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但张小鱼感觉她的耳朵仿佛一直在监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晾晒到第五六轴的时候，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张小鱼打开时，动作稍微快了一点，画轴底部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案几，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嗒”声。
小墩子没觉得有什么，但远处的崔嬷嬷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看过来。
张小鱼心里一咯噔，赶紧放慢动作。
幸好，崔嬷嬷只是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张小鱼暗暗松了口气，背后却惊出了一层细汗。这地方，规矩大得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