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管事阴沉着脸,把张小鱼和小墩子叫到院里。地上扔着两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破旧铜壶,壶身油腻不堪,壶嘴甚至还堵着不知名的污垢。
“你们两个,”王管事用脚尖踢了踢那两只壶,“把这两个玩意儿给我擦出来!要擦得锃光瓦亮,跟新的一样!擦不完,今晚就别吃饭了!”
小墩子一看那壶,脸就垮了下来,这得擦到猴年马月?
张小鱼也是眉头紧皱。这明显是故意刁难。这两把壶一看就是被遗弃多年,锈死油污,根本不可能恢复到“和新的一样”。
但他知道,不能直接说办不到,那样只会招来更严厉的责罚。
他蹲下身,拿起一把壶仔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送外卖时各种奇葩客户的要求他都见过,这种故意刁难,无非是想看他们狼狈求饶或者白费力气的样子。
他站起身,对王管事赔着笑道:“管事,这壶…年头怕是有点久了,锈得厉害,光用粗砂和灰土怕是难擦出来…您看,能不能赏点醋和细盐?或许…或许能快点?”
王管事本来等着看他哭丧着脸求饶,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提要求,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哟?还挑上工具了?行!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小德子,去灶房给他拿点醋和盐来!”
旁边看热闹的小德子幸灾乐祸地应了一声,很快拿来一小碗醋和一撮粗盐。
张小鱼谢过,将醋和盐混合在一起,又找来一块相对细软些的旧布。他没有像小墩子那样拼命用蛮力去擦,而是先将混合了盐的醋液仔细地涂抹在锈蚀和油污最严重的地方,特别是壶嘴内部。
“小栗子,这…这能行吗?”小墩子一边费力地擦着自己手里那把,一边担忧地问。他那把壶几乎没什么变化。
“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吧。”张小鱼低声道。这是他以前看生活小妙招学来的,醋能软化锈迹,盐能增加摩擦。
过了一会儿,奇迹发生了。被醋盐混合物浸泡过的锈迹和油污,果然变得容易清除很多!张小鱼再用布仔细擦拭,虽然无法完全恢复到“和新的一样”,但大片的锈迹和油垢确实被清除了,露出了部分铜质本体,看起来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
而小墩子那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擦掉了一点浮灰,壶身依旧黯淡无光。
周围看热闹的太监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王管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小德子则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张小鱼擦完自己那把,又主动拿过小墩子那把,如法炮制。很快,第二把壶也露出了大半真容。
他双手将两把壶呈给王管事,依旧谦卑地说:“管事,小的尽力了。这壶年代实在太久,只能擦成这样了…请您过目。”
王管事看着那两把确实焕然一新的铜壶(相对于之前而言),憋了一肚子火却没处发。他总不能说擦得太干净了不行吧?
他一把夺过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小聪明!滚去干活吧!”
张小鱼和小墩子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身后传来王管事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小德子等人悻悻的议论声。
但经过这么一遭,杂役房里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或者跟着起哄的太监,看张小鱼的眼光又有些不一样了。这小子,好像确实有点门道,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晚上,小墩子偷偷对张小鱼说:“小栗子,你真厉害!今天要不是你,咱俩肯定没饭吃!”
张小鱼摇摇头,低声道:“厉害什么,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小墩子,咱们得更加小心了,有人盯着咱们呢。”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和其他人说笑的小德子,眼神微沉。被动挨打不是办法,或许…得想办法搞清楚这个小德子背后到底在搞什么鬼,甚至…找机会反击一下?
只是,在这深宫底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个小小的杂役房,已然暗流涌动。
第十四章 御前失仪险丧命
平静(或者说,压抑)的日子没过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将张小鱼彻底打入深渊。
这日,杂役房如同往常一样忙碌。张小鱼被分派去清洗一批刚从各宫收回来的地毯。这活又脏又累,灰尘极大,他正干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尖细的传唤声打破了院里的嘈杂。
“圣驾将至!闲杂人等回避——跪迎——”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杂役院瞬间炸了锅!王管事第一个反应过来,脸都吓白了,尖着嗓子吼道:“快!快!都跪下!低头!不准抬头!不准出声!谁要是惊了圣驾,诛九族!”
所有太监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计,扑通扑通全都面朝院门方向跪倒在地,深深埋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缝里。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张小鱼也赶紧跟着跪下,心里又惊又疑。皇帝?怎么会突然来杂役房这种地方?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院门。只见一队盔明甲亮的侍卫率先涌入,分立两侧,肃杀之气弥漫开来。随后,一群衣着华丽的高级太监和宫女簇拥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身形挺拔、面容看不真切(也不敢看)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真的是皇帝!
张小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威压笼罩了整个院子,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皇帝似乎只是在院子里随意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一个低沉而带着些许不悦的声音响起,虽然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内务府越发会当差了!朕不过随口问一句今年冬储柴炭可足备,竟无一人能答得周全!还要朕亲自来看么?!”
旁边一个显然是内务府总管太监打扮的人噗通跪下,声音发颤:“奴才该死!奴才即刻去查…”
“不必了!”皇帝的声音更冷,“朕看你这个总管是当得太安逸了!传旨,内务府上下,罚俸半年!”
“嗻…谢主隆恩…”那总管太监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带着哭腔。
皇帝似乎余怒未消,目光在院子里扫过。所有跪着的太监都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天威降临到自己头上。
张小鱼更是屏住了呼吸,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皇帝的脚步,偏偏在他附近停了下来。
一双绣着金龙的明黄色靴子,停在了他眼前不足三尺的地面上。
张小鱼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以及旁边那堆刚清洗了一半、还湿漉漉、散发着霉味和皂角味的地毯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就在这时,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或许是因为刚才清洗地毯时吸入了太多灰尘,张小鱼的鼻子突然一阵难以抑制的奇痒!
他拼命想忍住,但身体的生理反应根本无法控制!
“阿——阿嚏!!!”
一个响亮无比、毫无征兆的喷嚏,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院子里炸响!
完了!
这是张小鱼脑中唯一的念头。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所有跪着的人,包括王管事,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皇帝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落在了这个胆大包天、竟敢在御前如此失仪的小太监身上!
“拖出去。”
冰冷彻骨的三个字,如同死刑判决,从皇帝口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