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张小鱼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谎言被戳穿,尤其是在两位贵人之间,这罪过可大可小!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李太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道:“起来吧。哀家若真想治你的罪,就不会叫你来了。”
张小鱼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不敢起身。
李太妃的语气依旧平淡:“皇宫是个什么地方,哀家在这待了一辈子,比你清楚。为了活下去,说几句无伤大雅的虚言,不算什么大错。何况,你那碗粥,确实熬得不错。”
张小鱼愣住了,完全摸不透这位太妃的心思。
李太妃示意崔嬷嬷将点心和书画都收下去,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旷。她目光重新落在张小鱼身上,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你是个聪明孩子,也有几分急智和手艺。”李太妃缓缓道,“但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和手艺。缺的是…本分和清醒。”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长春宫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容妃的赏识,是机遇,更是漩涡。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明白?”
张小鱼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李太妃。只见那位老人家的眼神平静却深邃,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她不是在审问他,而是在…点拨他?甚至…警告他?
“奴才…奴才愚钝…”张小鱼声音干涩。
“你不愚钝。”李太妃打断他,“你只是还没看清。哀家今日叫你来,一是看看你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性,二是提醒你一句,有些捷径,看着是路,实则是崖。”
她轻轻捻动着佛珠,不再看张小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哀家老了,在这永和宫里,不过是熬日子等死罢了。外面那些纷争,不想管,也管不了。但看着一个还算灵透的孩子往火坑里跳,终究有些不忍。”
张小鱼的心潮剧烈起伏着。他没想到,在这冷漠残酷的深宫之中,竟然会从一位几乎被遗忘的太妃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近乎坦诚的告诫和提醒!
虽然李太妃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容妃的青睐并非单纯欣赏他的厨艺,背后可能牵扯着更复杂的宫廷争斗,而他,很可能被当成了某种棋子或工具。而李太妃,似乎并不希望他卷入过深。
为什么?是因为惜才?还是因为与容妃或有嫌隙?或者,只是老人家的慈悲一念?
张小鱼不敢确定,但他能感觉到,李太妃的警告是善意的。
他再次深深叩首,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诚的感激:“奴才…谢娘娘点拨之恩!娘娘的金玉良言,奴才一定铭记在心!”
李太妃微微颔首,似乎有些疲惫,挥了挥手:“明白就好。去吧。今日之事,不必对外人言。以后…好自为之。”
“是!奴才告退!”张小鱼恭敬地行礼,退出了偏殿。
崔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地将他送出了永和宫。
站在永和宫外,看着高墙碧瓦,张小鱼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李太妃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许多疑团,却也带来了更深的恐惧。
容妃…长春宫…漩涡…
还有那暗中调查他的人…是否也与这一切有关?
他原本以为凭借一点小聪明和手艺,就能在御膳房安稳立足,甚至谋求更好的生活。现在看来,他实在太天真了。从他引起注意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看不见的暗流之中。
前路迷茫,危机四伏。
但他没有退路。只能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如履薄冰地走下去。
李太妃的这次召见,与其说是一次危机,不如说是一次难得的机缘——一次让他看清部分真相、获得警示的机缘。
这份机缘,能否助他在未来的风浪中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