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第六章：信号：女富豪

上海中心大厦观光厅的玻璃幕墙之外，是吞噬一切的夜空。楼顶的风如同冰冷的巨手，粗暴地撕扯着李明堃单薄的衣衫，发出猎猎的声响。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指尖的最后一点烟蒂被风卷走，那点微弱的红光瞬间坠入脚下那片令人眩晕的璀璨星河。

这座城市繁华壮丽到了极致，无数灯光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金色蛛网。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融入的热闹人生。这极致的美景，此刻在他眼中，却只折射出一种非人化的、冰冷的虚幻。

他拧开马云请客的最后半瓶烈酒，仰头灌了下去。廉价的酒精像一道火线，从喉咙烧灼到胃袋，带来的却不是暖意，而是一种更深的、空洞的冰冷。够了。一切都够了。

他闭上眼，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开始偏离。眼角有一滴液体溢出，瞬间被狂风吹得冰冷，划过脸颊——那不是悲伤，是对这操蛋人生最后、最彻底的嘲讽。

就在最后一根手指将要脱离栏杆，他身体超过平衡点的刹那——

**嗡——！！！**

一股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大脑最深处、颅腔最核心处迸发的、无法用任何已知声音形容的**尖锐鸣响**，猛地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掼入他的太阳穴，直刺脑髓！

“呃啊啊啊——！”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他喉咙里挤出。

紧接着，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股庞大、混乱、蛮横到足以将他残存意识彻底撕成碎片的**情绪洪流**，毁灭性地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绝望！痛苦！压抑！孤独！愤怒！悔恨！……**

成千上万种极致的、黑色的负面情绪，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毁灭性星爆，在他有限的颅腔内疯狂地肆虐、咆哮、对撞！他“看”到了——无数个模糊扭曲的身影，站在和他一样的边缘，或高楼，或桥梁，或昏暗的房间。他们的位置、他们汹涌到凝成实质的求死意念，像无数条冰冷刺骨、带着倒钩的锁链，精准而残忍地烙印在他的神经纤维之上，疯狂拖拽！

“噗通！”他重重地从栏杆上摔回冰冷的地面，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扔进沸虾的虾米。剧烈的痉挛控制了他的四肢，涕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横流，胃部猛烈抽搐，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这恐怖的炼狱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几分钟后，那毁灭性的洪流才如同退潮般稍稍减弱，但并未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背景噪音般的、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而在这一片混沌的绝望交响中，一个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尖锐，如同死亡倒计时的读秒，在他的神经末梢疯狂跳动！

当一切平静，只剩大脑**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

近！非常近！就在这栋楼的某处！强度极高，带着一种**燃烧殆尽后的冰冷灰烬**感，一种透彻的、毫无留恋的虚无！

求死的本能，被另一种更强大、更蛮横的、感知他人求死意念的本能彻底覆盖、取代！

“呃……”他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脱感，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视野模糊，天旋地转，耳中只有那致命的“滴答”声在疯狂催促。

他踉跄着，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瞳孔涣散，跌跌撞撞地冲向通往楼下的紧急楼梯间门。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怪异的行为，试图上前询问。

李明堃仿佛根本没听见，粗暴地推开对方，一把撞开防火门，冲进了冰冷的混凝土楼梯井。他开始向下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杂乱而巨大的回响，一声声，敲打着他自己的鼓膜，也敲打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信号。

世界的色彩和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脑海中那个尖锐到令人发狂的坐标在无情地导航。一层，两层，三层……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层，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哑地喘着气，腿软得几乎要跪下去。

终于，那信号强烈到了极致，仿佛就在一墙之外！

他猛地推开一扇沉重的防火门，刺骨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他冲进了一个宽敞的、不对普通游客开放的露天观景平台。平台一侧是精致的玻璃护栏，另一侧则是一家名为“云顶”的超豪华餐厅的延伸露台。

在那里！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露台最边缘的栏杆处。夜风呼啸，吹乱了她打理精致的短发。她穿着剪裁无比利落、价格不菲的黑色套装，身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彻底的疲惫和虚无。她的绝望，不同于李明堃那种被生活碾碎后的废墟感，而是一种站在顶峰之后、对脚下万物乃至自身都感到无比厌倦的**冰冷死寂**。

“等等！”李明堃嘶哑地吼出声，声音因极度的痛苦、奔跑和那种无处不在的情绪挤压而剧烈颤抖，几乎破音。

那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愕然回头。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妆容精致无可挑剔，但那双眼睛，如同完美的瓷器上裂开的细缝，深重的疲惫和一种万念俱灰的透彻绝望从中满溢出来。她看到李明堃——一个衣着普通、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如鬼、眼神却异常清醒和急迫的男人，警惕地蹙起了精心描画的眉毛。

“你是谁？”她的声音冷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和压迫感，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被强行压下的波动，“保安！”

“别！别跳！”李明堃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大脑还在嗡嗡作响，他顾不得解释，只是凭着那股涌入他脑海的、属于对方的冰冷绝望本能地嘶喊：“你……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东西……你的公司！你的钱！甚至呼吸！都他妈没意思透了？！觉得身边围着的全是秃鹫！就等着你掉下去！好吃你的肉？！是不是！”

女人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刺穿！这些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精准无比、毫无偏差地捅穿了她层层包裹的、坚硬的、用财富和权力浇筑的内心外壳！她的商业帝国没有垮，但内部早已是一片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焚烧过的废墟。那种从背后刺来的寒意，比任何商业竞争都更残酷，彻底冻僵了她对人性最后的、微弱的期待。

“……你……”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干涩，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试图维持的冷静面具裂开了一道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我就是知道！”李明堃无法解释，他只是剧烈地喘息着，死死盯着她，仿佛能看透她灵魂最深处的狼狈和荒凉，“想想…想想你第一次赚到一百万时的感觉？或者…或者你养死过的那盆仙人掌？总有点什么…值得的东西…对吧？！”他的劝慰笨拙、离谱，甚至有些可笑，却因为那种诡异的、无法解释的、**“被完全看穿”** 的惊悚感，奇异地打断了她那冰冷而决绝的赴死节奏。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安保制服的男人闻讯快步赶来，神色警惕地看着状若疯魔的李明堃。“苏总！您没事吧？”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挡在了女人身前，手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被称为苏总的女人——苏瑾，却猛地一抬手，制止了保安进一步的行动。她深吸了一口空气，脸上那种极致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冷峻而强大的气场取代，尽管她的指尖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

“没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一个朋友。我们有些事要谈。你们先退下，保持距离。”

保安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看李明堃，又看了看苏瑾，最终还是恭敬地点点头：“是，苏总。我们就在门口。”两人退后几步，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李明堃。

苏瑾的目光重新回到李明堃身上，那探究的、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跟我来。”她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餐厅内部，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仿佛刚才那个站在悬崖边的女人只是一个幻觉。

李明堃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那致命的“滴答”声虽然减弱，但并未消失，依旧萦绕在他脑中。

餐厅已经清场，空无一人。空气中残留着高级雪茄的微醺和昂贵香水的冷冽余味。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照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奢华的真皮沙发上。苏瑾走到一张临窗的沙发旁，优雅地坐下，指了指对面。

“坐。”

李明堃有些拘谨地坐下，柔软的沙发让他几乎陷下去，与他一身狼狈格格不入。

苏瑾从桌上的银质烟盒里取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用一个造型精致的打火机点燃，缓缓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她审视的表情。她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弹了弹烟灰，那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其下极力隐藏的、未曾平复的波澜。

“读心术？”她终于开口，目光透过烟雾，锐利如手术刀，试图重新掌控局面，解剖眼前的谜团。

李明堃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一个词自然而然地从他嘴里冒出来：“不…是‘读死术’。”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能感觉到……谁想死，非常想死。刚才在上面，我……”他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没有再说下去。

苏瑾夹着烟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见识过这个世界太多光怪陆离和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的直觉和逻辑都在告诉她，这个看起来普通的男人没有说谎。而且，在他身上，她嗅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都是刚从地狱门口爬回来的人，身上还带着那股硫磺和绝望的味道。

“很有意思。”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语气听不出喜怒。她又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权衡什么。**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抹极快、极深的哀恸，仿佛被李明堃刚才那番话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个尘封已久、鲜血淋漓的伤疤。**

“我只是刚刚……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念头，”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尾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意识到的探寻**，“竟然就被你给捕捉到了。”她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又强调了一遍：“放心，我没事了。刚才只是……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现在没事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那探寻的意味变得更加明显和直接**：“你这能力……倒是独一无二的‘痛点抓取器’。既然你有这个能力，”她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李明堃被问住了，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又看了看窗外遥远的地面：“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能假装没‘听’到。”

“没钱，没资源，没人脉，你什么也做不了。”苏瑾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戳破现实，她吐出一口烟圈，**但眼神并非全是冰冷的审视，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她深切了解其残酷性的真理**。“今天你碰上我，是运气，是巧合。下次呢？下次你‘听’到一个在千里之外吞了药的人，你怎么去？靠意念传送吗？还是跑过去？等你到了，尸体都凉了。”

她看着李明堃脸上浮现出的无力和挣扎，一个疯狂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在她那一片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拯救他人？这听起来比在华尔街收割韭菜、在董事会里和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有趣多了，也……**更像是一种她从未奢求过、甚至有些陌生的……救赎？** 这个词让她心底那抹哀恸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几乎是瞬间，一个决定在她心中成型。商业领袖的决断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吧，”苏瑾摁灭香烟，动作干脆利落，语气果断，像在会议室里拍板一个数亿的投资项目，“我给你钱，给你一切你需要的资源——场地、设备、技术、甚至是法律支持。”

李明堃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别急着高兴。”苏瑾抬手制止他可能的话，“这不是慈善。我需要你验证两件事：第一，你这‘读死术’是不是真的可持续，还是只是一次性的幻觉。第二，如果是真的，它能创造多大的社会价值——或者，退一步说，”她嘴角勾起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至少，能让我觉得这无聊的日子，多了点有意思的变量。”

**“拯救”**，在这一刻，成了他们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的**交易**。但这交易的底色，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复杂深沉——掺杂着一丝报恩，巨大的好奇，对社会价值的重新追寻，或许，也想通过掌控这种“生杀予夺”的感知力，来填补自己内心的巨大虚无，找到新的兴奋点，甚至…**弥补一些深藏心底、无法言说的亏欠。**

李明堃懵懂地、几乎是本能地点了点头。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自己这诡异能力的答案，一个关于活下去的意义的答案。而苏瑾，就这样轻易地给了他一把钥匙，不，是给了他一艘**航母**，一艘他从未想象过的、足以驶向未知深海的巨舰。

几天后，一个名为“心晴维度”的古怪工作室，在苏瑾旗下某栋顶级高端物业的顶层悄然成立。名字是苏瑾起的，带着她个人喜欢的、混合了科技感与神秘学的奇特风味。

李明堃坐在一堆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昂贵监测和通讯设备中间，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天际线，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第一次接触外星信号的接收员，手足无措。而他的“雷达”，是全世界最精准，也最残酷的——他能听见这座城市甚至更遥远地方，那些绝望灵魂最后的悲鸣。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玻璃映出他的脸，依旧苍白，却多了几分不确定的希望。他知道，在这片钢铁森林的无数个角落里，在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有无数个“自己”正在黑暗中下沉，发出无声的尖叫。

学生、宝妈、打工人、生意人……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苦。

一个又一个“小故事”，即将开始。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受害者，而是主动出击的干预者。并且，他有了一个有钱、有脑、有手段、且同样“死”过一次的、难以捉摸的队友。

他重生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离奇而沉重的方式。脚下不再是冰冷的观景台，而是一条未知的、遍布荆棘却也可能通向微光的、未知道路。

---（作者心声：男主这操蛋的超能力，带给自己的全是痛苦，带给别人的都是希望，给你，你要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