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张小鱼反而冷静下来。越是危急,越不能出错。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开始小心翼翼地审视着自己的每一步。
直接给太妃用赤焰草是自寻死路,必须经过“合法”的途径。他的机会,还在那每日一次的熬粥上。
下一次去永和宫,张小鱼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恭谨小心。他垂手立在太医身旁,认真聆听关于火候、食材顺序的每一项嘱咐,眼神专注,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趁太医被崔嬷嬷叫去问话的间隙,他状似无意地瞥向太医摊开的药箱和正在分拣的药材。他的心跳得飞快,但脸上却是一片学徒般的求知欲。
他指着药箱里几味性温的药材,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和好奇,问旁边打着哈欠的小药童:“小哥,这几味药……性子好像都很温和?若是遇上极寒之症,是不是得用些力道猛些的药才能压得住?”
小药童正无聊,被他这么一问,又看他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便撇撇嘴,带着几分卖弄道:“你懂什么?虚不受补没听过吗?太妃娘娘凤体虚弱,只能用温药慢慢调理。用猛药?那是催命!”
张小鱼立刻露出受教的表情,连连点头:“小哥说的是,是我蠢笨了。”他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那……若是遇到药性相冲,比如本来用了温补的药,不小心又沾了燥热的,是不是……就危险了?”
小药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张小鱼连忙赔笑,指了指灶台:“不是怕自己不懂,万一不小心把什么相克的东西混进粥里嘛……上次就不小心掉了点姜皮,后怕了好久。”
小药童嗤笑一声:“瞧你那点胆子!姜没事!不过你说的没错,用药忌讳多了去了!就比如……”他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药箱角落一小包淡黄色的干花,“那是凝香露的底子,性极寒,娘娘偶尔会用来安神。这东西就最忌碰上大燥大热之物,比如……比如赤焰草那样的,若是误用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小药童说得随意,张小鱼听得却是心惊肉跳,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徐公公给的信息,竟然是真的!而且连太医院的小药童都知道!这更印证了那个计划的恶毒和可行性。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多谢小哥指点,真是长见识了,以后我可得更小心才行。”
他不敢再多问,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小药童的话印证了赤焰草与凝香露相克属实,但也透露了一个信息:太妃偶尔会用凝香露安神。这意味着,徐公公他们的计划并非空穴来风,确有实施的基础。
但同时,这也让他的“火中取栗”计划更加危险——他必须确保在李太妃使用凝香露的期间,绝对不能让赤焰草出现!而他打算用的时机,必须精准地避开这一点。
熬粥的过程变得无比煎熬。每一次添柴,每一次搅拌,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仔细观察着太医和小药童的每一个动作,记忆他们处理药材的习惯和顺序,寻找那万中无一的、可能被利用的间隙。
终于,机会再次出现在粥快熬好,太医被临时请走的片刻!
时间比上次更紧!
张小鱼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那堆药材,目标明确——他需要一点能掩盖赤焰草气味的、气味浓烈的辅料!几片陈皮?一点肉桂皮?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巧得如同拈花。指尖掠过目标,极微量的赤焰草粉末(他早已偷偷研磨好)混合着一小撮陈皮屑,被他用一张极薄的油纸包好,藏入袖中。整个过程甚至没有碰到其他任何药材。
就在他刚直起身,将勺子放入锅中时,太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今日这火候看着不错。”太医扫了一眼粥锅,随口赞了一句。
张小鱼低着头,谦恭道:“是太医您指导有方。”他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那小小一包东西,却重如千钧。
离开永和宫时,张小鱼的后背再次湿透。这一次,他不仅带了“毒”出来,更冒险将一丝“毒”留在了那里——就藏在他每次熬粥时习惯性靠坐的那个灶台角落的一块松动的砖石下。
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太医院不会频繁检查那个角落,赌除了他没人会发现那点微不足道的粉末,赌他下次来时,还能有机会将它取回并用上。
每一步都走在深渊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回到御膳房那喧闹的安全地带,张小鱼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怀中的赤焰草主药和袖中那点混合物,像两团燃烧的炭火,提醒着他正在进行的疯狂之举。
夜凉如水,他抬头望向窗外狭小的天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李太妃,您千万要撑住……至少,要撑到下次我去给您“加料”的时候。
这场与毒计赛跑、与死神博弈的棋局,他已经落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