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水面下,暗流的力量总是在不断积蓄、碰撞。张小鱼散播出去的闲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经过短暂的沉寂后,终于开始显现出些许波澜。
这日,张小鱼刚从永和宫出来,正低头盘算着下次该如何微调“药量”,却在一条宫道拐角处,几乎与一人撞个满怀。
他连忙后退一步,躬身告罪:“小的该死,冲撞了……”
话未说完,他看清来人,心中猛地一凛。竟是长春宫那位前来“点名”过他的管事太监!只是此刻,这位太监身边没有跟着随从,脸色也不似上次那般端着架子,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无妨。”管事太监声音不高,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小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小栗子公公这是刚从永和宫出来?太妃娘娘凤体近日可有好转?”
张小鱼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愈发恭谨:“劳公公动问,太妃娘娘仍是旧疾缠身,好在太医医术精湛,近日稍觉安稳了些。”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绝口不提任何细节。
那太监点了点头,像是随口一问,并未深究。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闲聊道:“说起来,钟粹宫的徐公公,可是宫里老人了,最是稳重妥帖。能得他赏识,小栗子公公前途无量啊。”
来了!张小鱼心头一紧,知道正题来了。他立刻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连连摆手:“公公快别折煞小的了!徐公公那是何等人物,小的不过是个最低等的杂役,侥幸在御膳房混口饭吃,哪里当得起‘赏识’二字?许是小的平日里跑腿勤快些,徐公公仁慈,偶尔赏句夸赞罢了,万万不敢当‘赏识’之说。”
他极力贬低自己,将徐公公的“青眼”定义为上位者对下人的随口夸赞,试图淡化这层关系。
那长春宫太监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哦?是吗?咱家可是听说,徐公公连贴身的桃木符都赏了你?这可不是寻常的夸赞啊。”
张小鱼背后瞬间冒出冷汗!徐公公赠符之事极为隐秘,长春宫竟然知道了?!是徐公公那边故意泄露?还是长春宫的眼线如此厉害?
他心念电转,知道完全否认已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做出又惊又怕、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原…原来公公说的是这个!天爷啊,可吓死小的了!那日小的只是碰巧帮徐公公寻回了他掉落的一本旧书,公公心善,便赏了那桃木符,说是驱邪避秽,保佑小的当差平安…小的…小的当时都快吓傻了,只知道磕头谢恩,哪敢多想别的…”
他将赠符的原因归结于一次微不足道的“帮忙”,将其定性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再次试图剥离其中的政治意味。
那太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换了个话题:“永和宫如今虽然冷清,但李太妃毕竟是先帝妃嫔,身份尊贵。你每日前去伺候,也是你的造化。只是……如今宫里人多口杂,有些事,还是要格外谨慎些好。尤其是吃食药膳一类,最易出纰漏,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进去,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好心提点一个不懂事的小太监,但听在张小鱼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不干净的东西”……这几乎是在明示了!长春宫不仅知道徐公公赠符,他们甚至可能隐约察觉到了永和宫药膳背后的暗流!他们是在警告自己?还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知情?或者……是想暗示自己什么?
张小鱼感到头皮发麻,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颤抖:“是是是!多谢公公提点!小的记住了!小的每次熬粥都战战兢兢,眼睛都不敢错一下,绝不敢出半点差错!”
那太监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张小鱼一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长春宫的触角,远比他想象得更深、更敏锐!他们似乎已经嗅到了钟粹宫阴谋的蛛丝马迹,并且开始有意无意地将线索引向自己这边。
这既是巨大的危险,却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如果长春宫也想对付庆嫔,或者只是想搅黄钟粹宫的好事,那自己这个关键的“人证”,岂不是成了双方都想争夺或控制的焦点?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张小鱼感到自己正被好几股巨大的力量推向漩涡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无用,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被徐公公用完即弃、吓得魂不附体的小菊!他是整个阴谋链条中最薄弱、最容易突破的一环!
找到他!必须尽快找到小菊!在他被徐公公彻底灭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