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宫中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诡异。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里,连最底层的小太监们都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说话做事都格外小心起来。
张小鱼肩头的伤渐渐结痂,但心里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他依旧每日去永和宫,依旧在粥里做着手脚,李太妃的病情在那微量的赤焰草作用下,维持着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平衡。
徐公公那边再无动静,既没有新的指示,也没有进一步的威胁,仿佛那夜的废苑杀局从未发生过。但这种沉默,反而让张小鱼更加不安,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长春宫也没有再来人,但张小鱼能感觉到,暗中的视线似乎并未消失。
他如同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上,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这天,他又一次来到永和宫。刚进小厨房,就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太医的脸色异常凝重,正在和崔嬷嬷低声急促地交谈着什么。小药童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站着,脸上带着惧色。
“……怎会突然短缺?前日清点不是还有盈余?”太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
“奴婢也不知……”崔嬷嬷眉头紧锁,“库房那边记录无误,但今日取用时,却发现那味‘冰片’少了近一半的量!已是报上去了,但内务府调配新药过来,最快也需明日!”
冰片?张小鱼心中一动。那是药方中一味极为重要的药材,性大寒,主要用于清热开窍,平衡药方中其他药材的温性,防止虚不受补。突然短缺一半,这意味着今天乃至明天,李太妃的药中,这味平衡制约的药材分量将严重不足!
太医急得团团转:“这……这如何是好?今日之药,药性必然偏温燥!娘娘凤体近日刚有起色,全赖用药精准,若是骤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谁都明白——对于李太妃这样虚弱的病人,药性失衡,尤其是偏于温燥,可能是致命的!
崔嬷嬷也慌了神:“能否先用其他药材替代一二?”
“胡闹!”太医斥道,“药性君臣佐使,岂能随意替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小厨房里一片愁云惨淡。
站在一旁的张小鱼,却听得心脏狂跳,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冰片短缺?这真的是意外吗?
早不缺,晚不缺,偏偏在他用赤焰草暗中给太妃“提气”,太妃病情刚有微弱好转,身体对“温燥”之力的耐受性可能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突然短缺了最关键的限制性寒药?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分明是徐公公那边的手段!他们等不及了,或者察觉到了他这边的“小动作”并未导致太妃恶化,于是干脆釜底抽薪,直接制造了一场“意外”,要让太妃因为“正常用药”而“自然”地病情加重甚至暴毙!
如此一来,一切痕迹都会被掩盖在“意外”和“医疗失误”之下!他张小鱼甚至不需要再被推出来当替死鬼,就可能随着太妃的死而一起被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好毒辣的计策!简直天衣无缝!
张小鱼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徐公公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老辣、更不着痕迹!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阻止太医用药?他一个小太监凭什么?说出真相?谁信?而且立刻就会暴露自己。
眼看太医唉声叹气,最终还是决定先用现有药材煎药,只是再三叮嘱煎煮时间和火候要格外注意,试图尽量减少药性的偏差。
张小鱼看着那罐因为缺少冰片而药性已然失衡的药汤,又看了看自己袖中那点仅剩的、本打算今日再次微量添加的赤焰草粉末。
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自杀的念头,再次占据了他的脑海。
既然药性已然偏温燥,注定会对太妃造成冲击……那不如,由他来控制这个“冲击”的力度和方向?
再添加一次赤焰草!加大剂量!趁着这次“意外”的掩护,进行一次真正的“以毒攻毒”!
要么,一举冲开凝滞,让太妃病情出现真正的好转,彻底打破徐公公的毒计! 要么……就直接将太妃推向死亡,也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豪赌,赌注是他和李太妃的两条命!
太医和崔嬷嬷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罐问题药汤上,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张小鱼。
他的手指在袖中颤抖着,捏紧了那小小的油纸包。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加,还是不加?
生的机会,和死的概率,各占一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药汤即将熬好。
张小鱼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
他趁着一个转身取碗的间隙,手指微弹,将油纸包中剩余的大半赤焰草粉末,全部撒入了那罐翻滚的药汤之中,迅速搅匀。
然后,他垂下眼睑,如同往常一样,将药汤滤出,倒入碗中。
“嬷嬷,药好了。”他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崔嬷嬷忧心忡忡地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端向内殿。
张小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着自己如同雷鸣般的心跳声。他知道,他已经掷出了所有的骰子。
结局,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