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药材样本像几块燃烧的炭，烫得张小鱼坐立难安。证据在手，却不知该投向何处。直接揭发？无异于以卵击石，徐公公和钟粹宫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这个“诬告”的小太监死无葬身之地。交给皇帝？他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就算见到，空口无凭，这几块来历不明的药材又能说明什么？
他需要一個既能递出证据，又能将自己完美隐藏起来的渠道。一個能让这证据发挥最大效力，甚至引发高层震荡的切入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长春宫。
容妃娘娘，圣宠正隆，与钟粹宫贤妃暗地里较劲已久。她之前就曾对自己表现出“兴趣”，虽然动机不明，但无疑是目前最可能对扳倒钟粹宫感兴趣的力量。而且，她有能力将事情捅到皇帝面前。
但是，如何将证据安全地送到她面前，并让她相信且愿意出手？
直接送去是下下策。他需要一个中间人，一个不会引起怀疑的传递方式。
他想起了那次“偶遇”的长春宫管事太监，以及自己用茉莉金桔脯做出的模糊回应。或许，可以沿着这条线继续下去？
他苦思冥想，终于构思出一个极其大胆且迂回的计划。
第二日，他再次精心制作了一份点心——这次是用桂花蜜熬煮的莲藕，清甜软糯，香气扑鼻。他同样在其中一份的底部，用糖浆极其隐蔽地粘上了一小块油纸包好的药材样本。
然后，他叫来小顺子，吩咐道：“顺子，这份莲藕，你送去给长春宫后门那位负责采买的小太监，就是上次夸我们点心好吃的那个。就说多谢他上次帮忙指点采购的门路，一点小小心意，请他尝尝。”
他刻意选择了一个低阶的、负责采买的小太监作为传递对象。这种人地位不高，容易用小恩小惠收买，且经常与宫外接触，接收东西不会太引人怀疑。更重要的是，他不属于容妃的核心圈子，即使出事，追查起来也一时半会儿扯不到上面。
小顺子依言而去。
张小鱼知道，这点心最终大概率到不了容妃面前，甚至可能被那个小太监自己吃掉。他的目的，本就不是直接送达。
果然，下午时分，那个长春宫的管事太监再次“偶然”出现在了御膳房附近，脸色似乎有些不悦。
张小鱼“恰好”遇到他，连忙恭敬行礼。
那管事太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小栗子，你最近倒是很会做人啊？连我们长春宫负责采买的小幺儿都惦记上了？”
张小鱼立刻露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连连摆手：“公公息怒！公公息怒！小的……小的绝无他意！只是上次顺路请教了那位小公公一些采买的事，他热心指点了几句，小的心里过意不去，就……就送了点自己做的不值钱的小食聊表谢意，绝无巴结攀附之意！若是冲撞了公公，小的罪该万死！”他表现得就像一个一心想讨好却不小心犯了忌讳的蠢笨小太监。
那管事太监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脸上的不悦稍霁，但语气依旧带着警告：“哼，量你也没那个胆子！以后有点眼力见儿，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里送！宫里规矩大，小心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是是是！谢公公教诲！小的记住了！再也不敢了！”张小鱼把头埋得更低。
那管事太监又训斥了几句，这才拂袖而去。
张小鱼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他故意用这种笨拙的、“越级”讨好低阶太监的方式，来引起长春宫管事太监的注意和不满。对方必然会去查问甚至训斥那个接收点心的小太监，而那个小太监为了撇清责任，肯定会立刻交出点心以证“清白”。
那么，点心底部那块异常的“加料”，就有很大机会被这位管事太监发现！
以他的身份和眼力，绝不会认为那只是不小心混入的脏东西。他一定能认出那是药材，并且会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寻常，背后必有隐情。
他会怎么做？是压下此事？还是……上报给他的主子容妃娘娘？
张小鱼在赌，赌长春宫对钟粹宫的忌惮和窥探之心，赌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打击对手的机会。
这是一步险棋，将证据以这种看似意外的方式抛出去，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深潭，他无法控制涟漪扩散的方向和结果。
但他必须走出这一步。继续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长春宫那边的反应，等待那暗藏的棋子，能否真的搅动这一池深水。
宫廷的巨网之下，他这条小鱼，终于不再只是挣扎，开始尝试着，去拨动一根属于自己的丝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