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宁宫当差的第十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席卷了宫廷。雨势不大，却缠绵悱恻，将朱红宫墙和琉璃瓦冲刷得格外清冷。
或许是因为天气缘故，太后娘娘的胃口比平日更差了些。负责请脉的太医斟酌良久，在原有的安神健脾方子里，额外添了一味“紫苏叶”，嘱咐用以熬粥，取其芳香醒脾、行气和胃之效。
严嬷嬷照例将要求冷冰冰地传达给张小鱼，并亲自监督称量了那味新增的紫苏叶。一切流程与往日并无不同。
张小鱼依言照做，将干燥的紫苏叶与其他药材一同投入陶罐中，注入清水，开始文火慢熬。小厨房里弥漫开一股独特的辛香气息，冲淡了往日浓郁的药材味。
然而，随着熬煮的进行，张小鱼那被现代各种添加剂和复杂气味锻炼过的敏锐嗅觉，却隐隐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异样。那辛香之中，似乎混杂了一缕极其微弱的、近乎被完全掩盖的酸涩气息。
这气息极其陌生，绝非紫苏叶或其他几位药材应有的味道！
他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手下搅拌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脸上更是波澜不惊。
有人做手脚？在慈宁宫？！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之下？！
这怎么可能？！药材是太医开的，是严嬷嬷亲自称量监督的，熬煮过程他寸步未离……问题出在哪里？
是药材本身有问题？还是……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熬粥用的水、陶罐、灶火……一切似乎都正常。那丝酸涩气若隐若现，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不敢大意。在永和宫的经历让他深知，这宫廷之中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一旦这碗粥出了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熬粥人！在太后面前，任何差错都是杀头的大罪！
怎么办？直接出声质疑？无凭无据，只会被当成扰乱差事，罪加一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粥即将熬好。那丝诡异的酸涩气似乎在高温下逐渐消散，几乎闻不到了。但张小鱼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就在严嬷嬷示意可以熄火滤粥的那一刻，张小鱼脑中灵光一闪，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假装用布垫着去端那滚烫的陶罐，手指却“不小心”在罐沿上一滑！
“哎呀！”他低呼一声，身体猛地一歪，整罐滚烫的药粥眼看就要脱手砸向地面！
“蠢材！”严嬷嬷脸色剧变，厉声呵斥！
说时迟那时快，张小鱼看似手忙脚乱地试图挽救，实则巧妙地用脚在灶台下方的阴影里轻轻一勾——那里放着他平日自己带来的、喝水的粗瓷碗——将其勾到了陶罐可能坠落的下方。
“啪嚓——！”
陶罐终究没能保住，砸落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瞬间碎裂！滚烫的粥糜四溅！
但幸运的是，大部分粥水恰好泼进了那只粗瓷碗里，将其装得满满当当，甚至溢了出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张小鱼立刻跪倒在地，磕头请罪，身体因“惊吓”而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惶恐和自责。
严嬷嬷气得脸色铁青，看着一地狼藉和跪在地上的张小鱼，又看了看那只侥幸接住了大部分粥水的粗瓷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重罚。毁了太后的药膳是大过，但好歹……大部分还算“保住”了？
“没用的东西！”她最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厉声道，“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干净！这碗……这碗里的东西还不赶紧处理掉！难道还想让娘娘用你这腌臜东西装过的粥吗？！”
“嗻！嗻！谢嬷嬷开恩！谢嬷嬷开恩！”张小鱼连声应着，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碎片，同时看似随意地将那只滚烫的、盛着“问题粥”的粗瓷碗用布垫着，放到了一旁的废物筐里，准备稍后一并清理出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掩盖了他所有的试探和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