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接收到神秘的眼神信号后,张小鱼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他知道,博弈已经升级,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可能影响整个棋局的走向。
他依旧每日准时前往慈宁宫当差,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恭顺、麻木,甚至刻意显得有些畏缩,仿佛完全被上次“失手打翻药罐”的事故吓破了胆,只求机械地完成工作,不敢有丝毫逾越。
严嬷嬷对他的“识相”似乎颇为满意,监视的目光略微放松了些许。但张小鱼却感觉到,另一种无形的监视似乎加强了——偶尔会有面生的小太监在附近洒扫,会有陌生的宫女“路过”小厨房门口,他们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池塘里的鱼,被无数钓竿围绕着,每一根钓竿后都可能藏着不同的主人。
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被全方位监视的困境!他需要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自己暂时脱离众人视线、又能合情合理地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机会来自太后娘娘本身。连日阴雨加上年事已高,太后的风湿旧疾有些发作,太医建议用药浴辅以按摩缓解。慈宁宫人手虽足,但精通药浴按摩手法的老宫人却恰好病了一个。
一日,严嬷嬷皱着眉在小厨房提及此事,抱怨临时找不到足够可靠且手法娴熟的人顶替。
张小鱼心中一动,立刻上前一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嬷嬷,奴才……奴才入宫前,家里原是开澡堂的,奴才自幼跟着父亲学过一些推拿按摩的粗浅手法,后来在御膳房干活,也常给腰酸背痛的老师傅们捏一捏……若嬷嬷不嫌弃奴才手粗,奴才愿去伺候药浴,为嬷嬷分忧!”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家确实开过小澡堂,他也确实会点按摩,但远谈不上精通。此刻,他赌的是慈宁宫急需用人,以及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老实可靠”。
严嬷嬷闻言,果然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沉吟片刻。药浴按摩不算核心机密,但接触太后凤体,确实需要可靠之人。眼下临时找人麻烦,这小子看着还算稳妥,手法差些倒可以指点。
“嗯,难得你有这份心。”严嬷嬷最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今日药浴便由你在一旁协助,先试试看。记住,手脚放轻些,一切听指挥,若有半分差错,仔细你的皮!”
“嗻!谢嬷嬷恩典!奴才定当尽心竭力!”张小鱼压下心中的激动,连忙应下。
药浴设在慈宁宫一处温暖的偏殿。热气氤氲,药香弥漫。张小鱼垂首敛目,跟在严嬷嬷和几位大宫女身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手法生疏,但足够谨慎温和,加之严嬷嬷在一旁不断指点,倒也勉强应付得来。
过程中,他需要不时根据吩咐,去偏殿外侧的茶水间更换热水、取用干净的毛巾等物。茶水间与药浴主殿隔着一道长廊,相对独立。
在一次前去取毛巾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长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那个曾与他“偶遇”两次的长春宫管事太监!对方似乎正与一位慈宁宫的低等宫女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张小鱼出来,两人立刻若无其事地分开了。
张小鱼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取了毛巾便低头返回,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偏殿门口时,脚下似乎被门槛轻微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手中捧着的几条干净毛巾脱手飞了出去,散落在地。
“毛手毛脚!”严嬷嬷在里面不满地斥了一句。
“奴才该死!”张小鱼连忙道歉,蹲下身去捡拾毛巾。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他极其快速地将一个揉成小团的、早已准备好的油纸团,塞进了长廊门槛下方一道极不显眼的裂缝里。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在氤氲的水汽和忙碌的宫人映衬下,毫无异常。
他捡起毛巾,恭敬地送回,继续当差。
他知道,那个油纸团里包着的,正是他从那只粗瓷碗底刮取下来的、最后一点“哑酸胶”的残留颗粒。
这是他所能拿出的、最直接的证据,也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冒险的传递。
他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用这种极其隐秘的方式,交给了长春宫的人。
接下来,就看容妃娘娘如何接招了。是置之不理?是利用这证据掀起风浪?还是……另有图谋?
他完成了一次极其冒险的“金蝉脱壳”,将可能引爆的雷,巧妙地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