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油烟机嗡鸣着,遮盖了客厅电视里模糊的新闻播报声。
锅里煎的鱼滋滋作响,油星溅在手背上,微微的灼痛感反而让我觉得真切。
我叫林晚,这个名字从我记事起就伴随着平静,但现在,它却像一个存放不安的容器。
我和老公周牧的婚姻,第七个年头,钢铁般稳固的表象下,终于传来了某种细微却令人心悸的金属疲劳声。
裂痕始于一张意外出现的电影票。
那件深蓝色的男士衬衫,是老公周牧上周出差回来换下的,被我遗忘在洗衣篮底。
直到冲洗第二遍,一张色彩鲜艳、质地坚韧的纸片才从滚筒深处翻滚了出来,被水流冲得贴在透明的洗衣机舱门上。
我疑惑地伸手按停了机器,然后用湿漉漉的手小心的拈起它。
日期显示是前天晚上。
电影名为:《午夜重逢》。
我记得这是一部关于情感纠葛的爱情片。
票上的座位号貌似选择得很好,影院大厅的正中央。
两张票紧紧连在一起。
而两张电影票的副券早已被人撕掉。
顿时,我的心口像被塞进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一般,又冷又沉。
前天晚上?
我记得老公周牧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匆忙:
“晚晚,临时加班,晚饭别等我了,可能要很晚,你先睡。”
当时老公周牧声音里的暖意,此刻想来,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而不真实。
他会和谁一起看这样一部电影呢?
独自一人?
这个念头苍白得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起那家影院的位置来——
市中心,离他公司需要穿越大半个城市。
我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犹豫着,但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深绿色的“打车”图标。
车费预估的数字瞬间跳了出来,是那么的刺眼。
第二天下午,阳光惨淡,云层低垂,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将要下雪似的沉闷。
我裹紧大衣,站在周牧公司写字楼对面的便利店屋檐下。
玻璃橱窗倒映出我苍白的脸和眼底无法掩饰的紧张。
时间一点点挪动,每一秒都像蜗牛爬过滚烫的沙地般难熬。
五点三十二分,老公周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写字楼旋转门内。
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形挺拔,步履匆匆,脸上没有任何加班的疲惫,反而隐隐透着一丝期待?
他没有走向地下车库取车,而是直接拐进了旁边一条小街。
那一刻,我的心跳陡然加剧,就像一面鼓被杂乱无章地擂响。
我连忙拉高围巾遮住半张脸,然后低头跟了上去。
穿过小街,周牧走进了一家名为“旧时光”的咖啡馆。
咖啡馆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是那么的清晰。
隔着冰冷的玻璃,我看到他径直走向角落一张靠窗的卡座。
而那里,早已经坐了一个女人。
女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
微卷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看见周牧以后,女人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明朗至极的笑容。
那一刻,我清晰地发现:
她的眼睛弯起,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老公周牧在女人对面坐下,脸上那回应的笑容同样显得是那么的舒展自然,而且还带着一种我许久未曾在他脸上看到的、卸下所有防备的暖意。
更加让我感到气愤的是:他居然很自然地抬手,帮那女人拂开了脸颊边一缕散落的头发。
那一刻,玻璃窗外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声。
寒风刮过我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冷意。
尽管如此,但我胸腔里那团被冰水浸透的棉花,却骤然燃起了灼人的火焰。
苏晴——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我记忆深处尘封的匣子。
七年前,我和周牧新婚不久,我在帮他整理旧书时,从他的一个笔记本里却滑落出一张小小的合影。
照片中,周牧搂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
而照片的背后,有一行清秀的字迹,一看就是个女孩留下来的:
“给牧,愿时光不老,苏晴。”
当时为了这种照片,我还特意问过老公周牧。
而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早就没有联系了。
早就没联系了?
而当时的我竟然傻傻地相信了他的这些谎言。
眼前咖啡馆落地窗内两人谈笑风生的画面,瞬间将当初他的回答击得粉碎。
这一刻,我才明白:
原来在老公周牧心底的“早就没联系了”的尽头,竟是这样猝不及防的重逢与明媚的笑靥。
瞬间,酸楚的洪流冲垮了我心的堤坝。
我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攥住一般,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咖啡厅内温煦的灯光,此刻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我身上。
我僵硬地转过身,几乎是逃跑般地钻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小巷。
冰冷的墙壁抵着我的后背,才勉强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一刻我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头来。
我扶着粗糙的砖墙开始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冰冷的眼泪失控般地汹涌而出。
七年了!
七年的时光,我和周牧精心构筑的家,我们彼此所倾注的心血,在这一刻显得竟是如此的可笑和脆弱,就像阳光下迅速破裂的肥皂泡一般。
那两张被撕掉副券的电影票,冰冷地躺在我的大衣口袋里,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我的心脏。
从那一刻开始,“苏晴”这个名字就成了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开始像个蹩脚的侦探,在周牧留下的日常痕迹里嗅探着一切可疑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