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刑宣告,在宽阔的III区管道内回荡。【清除者】单位激活的警告声中,前后两端那令人牙酸的、多节金属肢敲击管壁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带着高效的杀戮意图。
退路已绝!下方的“捷径”通道根本无力抵挡那种级别的防御单位!
“上去!快!”陈末厉声喝道,几乎是托着艾汐的腰,将她猛地推上那个狭窄的观察平台,自己也紧随其后翻身而上。
III区管道内部,原本平稳流淌的蓝色能量流已彻底化为狂暴的赤红色,如同沸腾的血河,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和紊乱的认知波动,将整个管道映照得一片诡异。前后望去,已经能看到通道转弯处投射来的、快速移动的探照灯光束!
不能停留!也不能去那个陷阱节点!
陈末的目光疯狂扫过守墓人给予的残缺地图。除了那条主路和陷阱节点外,地图边缘,靠近管道壁的某个地方,还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被忽略的标记,旁边是几个模糊的、几乎磨灭的古老符号。编辑器艰难地辨识着:
【废弃维护通道通往(无法识别)警告:高浓度认知沉淀未经净化】
认知沉淀?污染?
前有防御单位,后有追兵,留给他们的选择几乎没有。
“这边!”陈末拉起艾汐,冲向那个标记所在的大致方位。编辑器全力运转【能源流感知】,勉强在光滑的管壁上找到了一处能量流动异常微弱的区域——那里似乎有一个暗门,但被某种力场伪装了起来。
“干扰它!任何频率!”陈末对艾汐喊道,同时自己也将最后残余的能量注入编辑器,尝试进行逆向能量冲击,破坏其伪装。
艾汐的吟诵和陈末的能量冲击同时作用在那片管壁上。
嗡…嗤啦!
一阵扭曲的光线闪烁后,一处原本浑然一体的管壁突然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的、散发着浓重陈腐和异常气息的洞口!洞口边缘的金属扭曲锈蚀,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撕裂过。
根本来不及思考里面有什么,身后【清除者】的探照灯光已经打在了他们背上!
“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是滚跌着冲入了那黑暗的洞口。
就在他们进入的下一秒,那暗门猛地自动闭合,再次与管壁融为一体,将外界赤红的光芒和冰冷的追杀声彻底隔绝。
然而,他们并未获得安全。
跌入洞内的瞬间,陈末就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那不是物理上的缺氧,而是认知层面的污染!
空气沉重得如同粘稠的胶水,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腐烂的鲜花、生锈的金属、烧焦的电路板以及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直接攻击嗅觉和意识的毒素。
更可怕的是,这空气中漂浮着无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闪烁着极细微磷光的尘埃。它们无孔不入,随着呼吸侵入肺部,甚至直接透过皮肤,渗入大脑!
“呃…”陈末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编辑器界面疯狂闪烁红光: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知认知毒素入侵!】
【认知屏障强度急速下降!】
【精神稳定性急剧降低!】
【建议立即撤离!】
旁边的艾汐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双手抱头蜷缩起来,身体剧烈颤抖,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紧接着,幻象开始了。
陈末眼前的黑暗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扭曲、旋转、化为了他记忆中最深沉的噩梦——
冰冷的金属走廊,警报凄厉呼啸。
“跑!陈末!快跑!”战友张伟扭曲惊恐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的身体正在从接触未定义现象的手臂开始,如同蜡烛般迅速融化,变成一滩无法形容的、蠕动着的彩色油污,只剩下那绝望的呼喊还在回荡。“别回头!”
李琳的身影在远处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回头帮他,但下一秒,她的影像就像被擦除的粉笔画,无声无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空洞。
“不 不!”陈末听到自己发出沙哑的嘶吼,他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熟悉的身影一个个以最恐怖、最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融化、扭曲…
那不可名状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未定义现象”本身,如同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亵渎一切常理的色彩和几何体,就在走廊的尽头缓缓迫近,所过之处,现实本身都在崩坏…
巨大的恐惧、无助和负罪感如同冰锥刺穿他的心脏。为什么是我活下来?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
另一边的艾汐,也同样陷入了自己的梦魇。
她看到的不是走廊,而是一片宁静祥和的、笼罩在柔和辉光中的奇异城市。建筑优雅而奇特,仿佛由水晶和月光构筑,空气中飘荡着空灵的歌谣。那是她记忆深处的故乡。
但下一秒,天空被撕裂了!巨大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陨石如同泪滴般坠落,砸碎了精美的建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扭曲的阴影从裂痕中涌出,吞噬着所见的一切。熟悉的族人惊慌失措地奔跑,却在触碰阴影的瞬间凝固、石化、然后崩解成尘埃。她看到母亲将她推入一个发光的传送阵,母亲自己的身影则在阴影吞没下变得透明、消散,最后投向她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决绝和…嘱托?
故乡在燃烧,在崩塌,在化为虚无。那空灵的歌谣变成了凄厉的哭嚎和疯狂的低语。
“不 不要…”艾汐无意识地呢喃着,泪水混着鼻血流下,她却毫无察觉,完全沉浸在那毁灭的景象中。
幻象越来越真实,越来越疯狂。认知毒素疯狂地攻击着他们意识中最脆弱的部分,放大着一切恐惧、悲伤和痛苦,要将他们的理智彻底撕碎,沦为这污染区又一个迷失的疯子。
陈末抱着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编辑器界面的警告已经变成了刺眼的血红,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没,就要沉沦在那无尽战友惨死的循环噩梦中时——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稳定的纯白色光芒,突然以他额头编辑器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缓缓荡漾开来。
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净化意味。它如同一个微弱的光环,将陈末笼罩其中。
【检测到极端认知环境威胁…自适应协议启动…】
【解锁应急功能:【净化光环】(被动/主动)】
【说明:持续消耗能量,生成净化力场,缓慢清除范围内中低浓度认知污染,稳定自身及周边友方精神。对高浓度污染效果减弱。】
白色光环所过之处,那些漂浮的磷光尘埃如同遇到克星般微微退避,空气中那粘稠的窒息感也稍稍减弱。虽然幻象并未立刻消失,依旧在眼前闪烁,但它们带来的精神冲击和撕裂感明显减轻了,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不再那么真实可信。
陈末剧烈喘息着,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探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光环内略微清新的空气,意识从崩溃的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
他看向艾汐,她依旧蜷缩着,深陷幻象不可自拔。
陈末咬紧牙关,挣扎着向她爬去,努力将【净化光环】的范围扩大,将她也能笼罩进来。
白光触及艾汐的瞬间,她的颤抖明显减轻了一些,痛苦的呻吟声也低了下去,虽然仍未完全摆脱幻象,但显然情况在好转。
编辑器能量槽开始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下降【能量:15%...14%...13%...】。维持这个光环的消耗不小。
陈末搀扶着依旧有些神志不清的艾汐,艰难地在这片被污染的区域中跋涉。脚下是粘稠的、不知是何物质的淤泥,四周黑暗隆咚,只有【净化光环】能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幻象依旧不时袭来,但有了光环的庇护,他们已经能够勉强保持一丝清醒,艰难地辨认方向,向着地图上指示的、通往第七实验室的方向挪动。
就在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时,陈末的幻象再次出现。
依旧是那条崩溃的走廊,融化的战友,迫近的不可名状之物…
但这一次,在那片扭曲疯狂的景象边缘,他看到了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定义守序局高级军官制服的女子,身姿挺拔。她的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了上半张脸的、带有精密电子纹路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她似乎独立于那场灾难之外,就站在走廊的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里,冷静地观察着,记录着。甚至当那未定义现象迫近时,她周身会亮起一层微弱的光晕,将其排斥在外。
她的目光…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幻象的层层阻隔,精准地落在了正在痛苦挣扎的陈末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实验品的最终数据。
紧接着,陈末的脑海(或许是幻象的一部分)中,响起了她清晰而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与周围战友的惨叫声形成了诡异恐怖的对比:
“认知耐受力记录:第七等级。”
“编辑器适应性:优异。”
“样本编号734确认存活…”
话音落下,那面具女子的身影如同烟雾般消散在幻象中。
陈末猛地一个激灵,彻底从那段幻象中挣脱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那是什么?!那是谁?!
她似乎亲眼目睹了那场灾难?甚至可能知道编辑器的存在?样本编号734是指自己吗?
巨大的疑问和寒意取代了之前的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
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和静滞院,和院长,和定义守序局,又有什么关系?
幻象…真的只是幻象吗?还是这认知污染,无意中撬动了他记忆深处某些被封锁或篡改的碎片?
前方的黑暗,似乎因为这一个意外的发现,变得更加深邃和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