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室里，白墙映着暖黄的灯光，穿白大褂的大夫正俯身和患者、家属交谈，指尖轻轻敲着摞得齐整的病历本，每一个问题都问得细致：“最近睡眠能保证几小时？”“情绪低落时会不想吃饭吗？”旁边的助理握着钢笔，目光在记录簿上快速游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诊室里最清晰的背景音。
李宗誉好奇地想凑近些听听病情，手腕却被张海经理轻轻拽了一下，眼神示意他往外走。到了走廊，他忍不住问：“这病人看着挺配合的，不像有严重问题啊？”张海双手插兜，慢悠悠解释：“能让家人陪着来的，都是症状轻的——怕吃西药成瘾、有副作用，才来咱们这儿找‘温和疗法’。”
话没说完，张海已经转身往药店后方走，李宗誉只好快步跟上。穿过几条窄巷，绕进一栋居民楼，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到三楼，推开一扇防盗门——三室两厅的大房间豁然开朗，采光通透，比想象中规整得多。“李经理，这就是咱们的‘根据地’！”张海拍了拍门框，语气里满是自豪。
“青鸟市场是全国标兵，我一直好奇，药店隔出的小门诊，怎么撑得起这么高的成本？”李宗誉打量着房间，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纸箱上。张海挑了挑眉：“你以前做渠道分销吧？利润都被中间商分走了，能高到哪儿去？”他朝里屋抬了抬下巴，“你看这个。”
李宗誉走进里屋，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下：满墙的货架上，整齐码着一箱箱“王氏清神”的药箱，纸箱上的logo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这药不该放药店货架吗？”他转身问。“药店只卖一部分，”张海走过来，手指敲了敲药箱，“还有大半是电话咨询的患者——咱们自己送药上门，不用经过药店，省了不少环节。”
“药店能同意？”李宗誉皱起眉。张海笑了笑，特意加重语气：“是‘我们’的药店。”见李宗誉愣了下，又补充道：“药店那间诊室，我们付房租、走正规开票流程，老板只管收租、盖章，其他事一概不管。这生意，可不是谁都能搭上线的。”
“那我以后的市场，也按这个模式来？”李宗誉追问。“全国都一个路子，不算首创。”张海忽然压低声音，表情夸张起来，“现在福建那边更野，直接包下医院科室干，场面比咱们大多了！”
“咱们这儿一个月能卖多少？”李宗誉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张海伸出两根手指：“平常50来万，搞义诊活动的时候，冲100万没问题！”2000年的100万，相当于普通职工十几年的工资，李宗誉下意识“哇”了一声：“这销量也太厉害了！”
“你才是真厉害！”张海拍了下他的肩膀，“孙总说你以前管的市场，月销能破千万！”李宗誉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渠道分销嘛，货发去哪儿我不管，就负责打广告、催回款，看着量吓人，利润薄得很。”
“不管怎么说，孙总器重你准没错！”张海突然凑近，眼神带着几分狡黠，“今晚我请客，去放松放松，按摩怎么样？”李宗誉连忙摆手：“不了张经理，我晚上还得梳理下今天学的东西，想早点琢磨透业务。”
张海却挤了挤眼，一副“我都懂”的模样：“明白明白，李经理有自己的安排！”李宗誉没再多解释——他心里确实装着事：拿了薪水就得干事，药品是治病的，他不仅想把药卖出去，更想让吃了药的患者真能好起来。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份“想对患者负责”的心思，会让他在未来的路上遭遇九死一生，闯过无数难关才得以脱身。
“还有啥不明白的尽管问，孙总说了，要是没给你讲清楚，我可担待不起！”张海收起玩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李宗誉立刻抓住重点：“我懂广告宣传，但怎么吸引患者来门诊？还有早上说的义诊，到底是怎么回事？”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张海指了指窗外精神病防治中心的方向，“选在这儿开店，就是因为找患者方便——平时雇人在医院门口、菜市场发宣传报，一抓一个准。义诊更简单，在当地热门报纸上打广告，写‘国内著名专家空降青鸟义诊’，让患者提前打电话预约，专家坐诊当天开‘王氏清神’，一天就能卖10来万！”
“原来如此，我大概懂了。”李宗誉点点头，心里慢慢勾勒出运营的轮廓。可张海突然话锋一转，咂着嘴说：“干这行别太较真，你管经营就行。你看我，每天就逛逛、盯盯数据，送药这种事我从来不沾——太危险！”
“送药能有啥危险？”李宗誉追问。张海眼神闪烁了下，慌忙打岔：“嗨，就是怕路上碰到野狗，被咬了麻烦！”话里的敷衍藏都藏不住，可李宗誉此刻满脑子都是怎么搭建市场，没再多问——毕竟他连自己的门诊还没影，“送药”离他太远了。
“行了，你先歇会儿，我去楼下买点菜。”张海给李宗誉泡了壶热茶，笑着说，“别看我是经理，现在主要管后勤，搞营销还得靠你！”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李宗誉坐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思绪渐渐飘远：精神病医生本是解救患者于痛苦的崇高职业，怎么就成了流水线般的“商业机器”？是医院管理有漏洞，还是医疗体制不健全，才催生了这样的产业？他一个对精神病专业一窍不通的人，只看过《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禁闭岛》这类作品，竟要撑起一家精神科门诊，想想都觉得荒诞。
就在他琢磨着未来市场规划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砰砰砰”的砸门声，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门撞碎。“谁啊？”李宗誉心里一紧——这哪是敲门，分明是拆门。
“别磨磨蹭蹭的！是自己人！”门外的声音又急又冲，“咱们的人受伤了，赶紧开门！”李宗誉愣了下——既然是自己人，怎么没带钥匙？可青天白日的，总不会是抢劫。他定了定神，伸手拉开了门，却没料到，门外的景象会让他瞬间绷紧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