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如同冰层下凝滞的河水。小屋之内,唯有凌清微弱却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余轻自己细微的呼噜声,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地延续。
【回元散】的药力温和而持续,混合着那枚赤鳞散发的奇异温热,在凌清破碎的经脉与枯竭的气海中缓缓流淌,如同春日里最细腻的雨丝,无声地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大地。
余轻蜷缩在她颈边,一夜未敢深眠,时刻感受着她体温和呼吸最细微的变化。直到天光再次透过窗隙,将微尘照亮,他敏锐地察觉到,指爪下触碰到的皮肤,似乎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冰冷,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温软。
他立刻抬起头,琉璃色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凌清的脸。
她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挣扎着欲要破开沉重的茧。
又一下。
随后,那两排浓密却毫无血色的睫毛,艰难地、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的瞳孔涣散无神,蒙着一层灰败的雾霭,茫然地对着昏暗的屋顶,许久都无法聚焦。
“……呃……”一声极其沙哑、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从她喉间逸出,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醒了!她醒了!】余轻的心脏猛地一跳,激动得差点喵出声来!他小心翼翼地凑近,用湿润冰凉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这细微的触感似乎刺激到了凌清。她的瞳孔艰难地转动,视线模糊地聚焦,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双充满担忧的猫眼上。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恍然在她眼中闪过。她似乎认出了他,嘴唇微微翕动,试图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气音,干裂的唇瓣因此渗出一丝极细的血丝。
【水!】余轻立刻反应过来,转身跳下床,熟练地用小碗从水囊中取来清水,再次用那笨拙却有效的方式,将水滴抖落在她的唇上。
清凉的液体渗入,凌清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本能地进行了吞咽。几滴水下肚,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眼神也清明了一些。
她尝试移动手臂,想要撑起身体,但仅仅是抬起指尖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就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手臂无力地垂落回去,牵扯到体内的伤势,让她猛地蹙紧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冷汗瞬间从她的额角渗出。
她闭上眼,似乎是在内视自己的身体状况。片刻后,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先前那一丝微弱的亮光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死寂的绝望。
灵力…她的灵力几乎枯竭了。
气海如同被彻底掏空,只剩下几缕细若游丝、冰冷刺骨的寒气在其中徒劳地盘旋。经脉处处是裂痕,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剧痛。别说运转功法,就连引气入体都变得无比艰难,吸收的那一点点天地灵气,十之八九都溢散出去,仅存的少许,也立刻被身体本能地用于修复那些惨不忍睹的创伤,效果微乎其微。
她从准毕业的兽徒阶,直接跌落到了…恐怕连刚入门的学徒都不如的境地。
而比身体的重创更让她绝望的,是现实。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床边——那个空了的、还残留着【回元散】药香的玉瓶;那几个已经干硬、显然是夏婷婷留下的糕点;还有这只…守着她、试图给她喂水的小狸花猫……
是婷婷救了她?还赊来了珍贵的丹药?
这份恩情沉重得让她窒息。而更沉重的是未来。
期末考试…仅剩一个月了。
以她现在的状态,莫说在考核中取得好名次,拿到奖励的丰厚资源,她连能否顺利参加考核都是个问题。学院规定,毕业考核必须展现与契约兽的协同作战能力。而她…
她的目光落在余轻身上。这只意外与她命运相连的小猫…他很好,在她最绝望时给了她慰藉和陪伴。但他太弱小了,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契约兽”。他们之间没有经过仪式的正式链接,更谈不上默契与配合。
没有契约兽,就无法毕业。无法毕业,就无法获得学院的正式身份和后续的修炼资源。她寻找母亲的渺茫希望,将彻底断绝。
巨大的失落和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留下冰冷的湿痕。
希望刚刚露出一丝微光,就被更沉重的现实砸得粉碎。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无助的童年,孤独地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余轻安静地蹲在一旁,看着她无声的哭泣,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的绝望和悲伤,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用脑袋蹭蹭她,想告诉她别怕,但他说不出话。
他只能默默地,再次跳下床,叼起一小块糕点,费力地拖到床边,用爪子推到她手边。
【吃点东西吧…】他在内心默默地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哭,才有力气…想办法。】
凌清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看着床边那只努力想安慰她的小猫,和那块硬邦邦的糕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
绝望依旧冰冷,但至少…不是完全一个人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地,拿起那块糕点,小口小口地、机械地啃噬起来。味道如同嚼蜡,但这是生存的本能。
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不辜负婷婷的丹药和这只小猫的守护,也得先活下去。
至于那渺茫的未来和近在咫尺的期末考核…她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