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的声音像冰冷的金属，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为什么？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像一团被猫扯乱的毛线。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痛，我试图聚焦，但视线里只有警官模糊而严肃的脸。
为什么？
一些碎片猛地扎进脑海。
是了。是声音。
“叮咣——” “砰！” 还有女人的啜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像坏掉的水龙头。
这些声音，每晚都在我对面的四楼响起。透过双层玻璃，其实传过来已经很微弱了，但在我的望远镜加持下，在我全神贯注的窥探下，它们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就像在我耳边。
我开始睡不着觉。
不是同情，不是愤怒。是一种……焦躁。
像有只虫子在脑子里钻。那种钝器击打肉体的闷响，那种无休止的、软弱的哭泣，破坏了我“观看”的体验。我看的是人生，是隐秘的戏剧，但不是这种单调重复的、毫无美感的暴力。
它太吵了。太碍眼了。
它让我无法专注于其他窗户里更“有趣”的故事——比如二楼那个总是深夜练芭蕾的独居女人，或者五楼那对每周末都会尝试新菜谱的同性情侣。
王某的存在，他制造出的噪音和痛苦，像屏幕上的一块污渍，让我无法忍受。
我……提醒过他。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用变声软件打了个电话到他们家。我说：“王先生，请安静一点，打扰到别人休息了。”
他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吼着“谁他妈多管闲事”，然后，我透过望远镜，看到他把怒气加倍宣泄在了他妻子身上。
那次的“叮咣”声格外响亮。
我的“提醒”起到了反效果。那块污渍更大了。
一种冰冷的、偏执的愤怒在我心里滋生。他凭什么破坏我的“观看”？他凭什么用他丑陋的行为，污染我的视野？
我得让他安静。
永远安静。
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清晰的？我不知道。它就像我窗台上那盆无人照料却疯狂滋生的杂草，悄无声息地盘踞了我的大脑。
买钢锯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是：这个够利吗？能干净利落地让噪音消失吗？
穿上那身黑衣服的时候，我想的是：这样隐蔽，不会被人从对面看到吧？（多么讽刺）
我甚至……演练过。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看着他每天醉醺醺地回家，看着他倒头就睡，像一头死猪。我知道机会很多。
昨晚，就是那个机会。水到渠成。
我看着他家的灯熄了。我下了楼。我敲开门——他骂骂咧咧地开门，看到陌生的我，愣了一下。就是那一瞬间。
很顺利。比我想象的顺利得多。
“叮咣——”
这次不是脑补。是实实在在的声音。只不过，发出声音的物体，换成了我手里的扳手（我先用了这个，比较顺手）。他倒下去，世界清静了一半。
然后，就是打扫。精细地、专注地打扫。像完成一件艺术品。我必须把这块污渍彻底从我的人生画面里清除掉。
我以为我在看。原来我在演。
我抬起头，看着警官，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那些冠冕堂皇的“观看人生”的借口，在冰冷的犯罪事实面前，碎得像渣。
“他太吵了。”我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他破坏了我的……安静。”
我说出了这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的理由。
警官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嘲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是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范围的、令人悚然的东西。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旁边的记录员微微点了点头。
笔录完成了。
我知道，我的“观看”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