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深海里来,也企图从深海里回去,游晓萱的每一个梦里都有晋安郡的那片海。海上,老人撑着一支孤舟,将船桨递给她,老人道:“囡囡,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快些回家去。
等等,自己怎么变作了一个三四岁小孩的模样,而且呀,这儿是哪里呀?我又该回到哪里去?她如是想着。
“小小,要下雨了,快些回家吧!”大姐荆幺幺和二姐荆双双光着脚丫从礁石上跑来。
晓萱从小船上跳下来,她迷茫地望向那两个激动的女孩。
那是两个雀黑的小女孩,都穿着薄薄的蒲绒袄裙。幺幺个子高,头上攒着各种艳丽的花,她微笑着把一件破蓑衣递给了小小。双双个子矮,头发用一根笔直的木簪攒起来,她把花环戴在脖子上,等晓萱犹豫着牵住她的手,她急忙摘下花环并套在了晓萱的头上。
晓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信任眼前的两个女孩,但她们的微笑让她感到熟悉,想必她们应该和原主很亲密吧,于是她暂时放下戒备跟着女孩儿们往附近的村落走去。
三个女孩一路把花环抛得老高,她们明知即将下雨了,但还是一路走一路弯腰摘下美丽的花朵。等她们到了家门口,远远便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女孩坐在石磨上哇哇大哭。
“漓儿,好囡囡,别哭了。”幺幺跑过去抱起漓儿,双双则把手上的花束递给了漓儿。
晓萱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自己这是到了一个沿海的乡村里吧,但现在又是什么朝代呀?
“幺幺,双双,小小,快来看,有好货。”荆猎户兴高采烈地扛着张大蛇皮从山上下来,后面荆小五拎着几只野兔就往双双身边扔。
“小小,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玩水呢?小五快去给阿妹儿烧热水,双双,带妹妹去换衣服,等会儿别着了凉。”
记忆逐渐模糊,泪水模糊了双颊。游晓萱又梦到了十年前的往事。
“阿姊,你终于醒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姑娘坐在小小床边,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阿四,我没事儿。咳咳咳,咳咳咳。对了,影统领呢?”晓萱强撑着病体起身拍拍阿四。
“听说他挨了三十大板,现在还在主人寝殿罚跪。”
“阿四,借我些金创药,我给他送去。”
阿四使劲拽住她,问道:“阿姊,你真的心悦影统领么?”
晓萱轻轻推了推阿四的胳膊,终归想起阿四也是梁王豢养的暗卫,她可不是能够让自己倾吐真言的所谓小姐妹呀!
“囡囡,我们都需要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梁王并非良人,与其随便择一个小喽啰终其一生,还不如选影统领。”晓萱故作深思道。
阿四对于晓萱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一味地叹气。因为她们的对话,被屋外的梁王和影七听了个真切。
梁王闻言并不生气,只是给影七使了个眼神,然后甩袖离开。影七压抑着内心的郁闷,小心地跟随着梁王。
“阿七,你也二十岁了吧!到了该娶亲的年龄了,”梁王一边走,一边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道,“哈哈,本王收回之前的话,你可以不相信荆小小的真心,但可以相信她是合适你的良人。”
影七望着梁王地背影,轻身道:“是。”
“好了,今日本王就不派人给你送药了,有人准备着给你送药呀!哈哈哈!”梁王合手拍着扇子,大笑道,“日子都是人过得,其间几分虚情,几分假意,谁在乎呢?人间只有金钱真,万分真金换虚情,好好领悟一下吧!”
“是。”影七突然有些释怀,似乎背上的疼痛也没了感觉。
影七不愧是梁王亲封的“统领”,挨了三十大板,又在院子里跪了三个时辰,他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着这一天的事儿。
清晨,影七带领晓萱向梁王复命。梁王大拿拿地坐在书桌前,他死死盯着向自己行礼的瘦弱姑娘,道:“哦,是小小这颗高贵的黑珍珠哟,来,过来给本王捶捶腿。”说完便端起水杯,轻缀一口茶。
小小慢慢朝前走去,然后缓缓跪地,轻轻地给对方揉揉腿。
梁王放下茶杯对影七道:“阿七,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
“行,先放到那边的柜子上。啧啧,小小呀!也十四岁了吧!”
“是。”晓萱还在盘算该怎么狠狠折磨梁王来复仇,猛地被点名,手下动作微微加重,梁王也猛然一抖,手上的水直直倒在了他的衣衫上。
“哈哈,小小,本王只是问一下你的年龄,你怎么反应如此的大?”梁王说着便低头捏住小小的脸。
“奴婢错了,奴婢该死。”小小咬牙道。
“哈哈,多大的事儿,本王今天心情好,啧啧,阿七,看小小是不是也很美,也像是一颗沧海遗珠呀!”
影七一时也猜不透梁王的态度,他只好呆呆地垂首立于堂下。
“啊,本王只是突然想做做月老,想着小小也到该出嫁的年龄了。”
啊,晓萱和影七同时露出震惊的神色,不过影七很快反应过来,所谓的暗卫,不就是梁王给自己的手下准备的童养媳或童养夫嘛。他们注定要与梁王的手下配对。这样他们的孩子也会再度成为梁王的暗卫,同时也会成为掣肘他们弱点。
晓萱用双手扶住椅子,正在思考如何应对,忽听梁王继续说道:“小小是个好苗子,本王想着要不就将你纳为妾室吧!”
“不,主人,奴婢心悦影统领,还望梁王成全。”晓萱绝望地开始了自杀式造谣。
“哦,阿七,你怎么看。”梁王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指环,眼神中透露出杀意。
“主人,属下,属下也心悦小小姑娘。”
“哈哈哈,来人,影侍卫冲撞本王,杖三十。”
“是。”门外侍卫道。
晓萱闻言跌坐到地上,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眼前一黑,猛地晕了过去。
影七想去扶起倒地地女孩儿,却看见护卫摇头走向了他。他只好跟着护卫往外走去,待看见门外的长板凳,便直接脱去上衣并躺了上去。
护卫们一板一板打着,几个小丫鬟把晓萱搀扶了出去。
“阿七,你不该相信那个小狐狸狐狸的鬼话,你更不应该轻易动了凡心。”梁王背着手语重心长道。
梁王的话让影七的心里咯噔一下,记忆猛然被扯回现世。
“影统领。”晓萱穿着一袭白衣端着药径直走进他的房间。
“出去,你不懂男女有别么?”影七厉声道。
“奴婢此番送药过来是得到主人的同意的。”
“啊?”
“主人同意为我们证婚,待明年春暖花开日……”
“好吧!小小都不怕,我又怕什么,你过来替我抹药吧!”影七缓缓脱下上衣。
晓萱蹲在床边,缓缓替他抹着药。粗糙如槁木的手拂过粗糙的皮肤,影七忍不住痛呼出声。
“小小,你愿意嫁给一无所有的我,那么,我一定要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会拼命成全。”
“奴婢,奴婢只想见见阿姊、兄长和……”
“好,我会完成你的心愿。”
烛光明灭,照亮小小眼角的泪。
影七满眼怜悯,他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揩去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