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菖蒲密语
滇西镇的暮色裹着矿洞方向的寒气,沉沉压在青石板路上。陈书景诊所的煤灯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罗四海靠在门框上,黑布衫后背的血渍已凝成暗褐色硬块,指尖夹着的半截"老刀牌"烟卷燃到尽头,烫得他指腹一缩才惊觉。里屋传来沈沛君压低的声音,混着萍姨断断续续的呻吟,偶尔有小周调试仪器的滋滋声漏出来,像细铁丝刮过木盒。
"舵主,张司令的人撤了。"阿七从街角阴影里出来,左脸颊的刀疤在暮色里泛着淡红,手里攥着根被踩扁的烟——烟纸印着和矿洞同款的洋文商标,"刚在镇西头堵着两个义昌堂的杂碎,搜出来的。"他把烟递过去,指节还沾着泥,"说李军长的副官中午就带了两车人往清虚古观去,没走南山大道。"
罗四海接过烟,指腹搓着皱巴巴的烟纸,视线落在诊所窗户上——陈书景正低头给萍姨缠纱布,红木盒敞在桌边,里面的玻璃瓶反射着煤灯光,半干的菖蒲枯草在瓶底蜷成一团。他刚要迈步,裤腿突然被扯了扯,低头见小石头攥着张皱巴巴的水果糖纸,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小周的衣角,眼睛瞪得溜圆:"罗叔叔,那个月牙疤道士...我见过!"
小周抱着木盒转过身,盒盖没扣严,露出里面声波仪的金属探头,线绳缠在他手腕上像圈银链。"小石头说昨天在茶馆门口,看见那道士跟张司令的下属说话。"他声音还带着点喘,显然是刚跟小石头确认完细节,"当时伙计还特意多擦了三遍桌子——沈副官说那是示警的信号。"
罗四海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小石头的头顶,孩子立刻把糖纸往兜里塞,却还是露了个角,印着的苹果图案被揉得发毛。"他穿的是不是蓝布袍?缝着红线?"他问得慢,黑眸盯着孩子的眼睛。小石头猛点头,手比划着:"还有木剑!剑穗是黑的,他跟那当官的说话时,老摸剑穗,像在数什么。"
"是惑心派的人。"沈沛君从诊所里出来,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响得干脆,手里捏着张折得整齐的纸,"茶馆伙计刚传的信,说张司令的下属是来问李军长要'货'的,被王老矿装麻风病吓走后,直接去了古观。"她把纸递过来,上面是用炭笔写的歪扭字迹:"古观后殿新砌了墙,夜里有车声。"
陈书景这时扶着萍姨走出来,老人裹着厚厚的棉被,手里还攥着那半朵干枯的菖蒲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萍姨说,他们被抓来之前,见过刘从云在矿洞深处做法。"陈书景的声音有些哑,指腹蹭过萍姨手背上的霜纹——那纹路比矿洞尸体上的浅,却更细密,像谁用银粉描过,"她还说,刘从云手里有个铜盒,打开后能听见女人哭,跟矿洞阶梯下的声音一样。"
小周突然"呀"了一声,抱着木盒凑过来,声波仪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屏幕上跳着细碎的波纹。"刚才调试的时候,仪器突然接收到一段频率!"他指着屏幕,声音里带着兴奋,"跟矿洞黑石的频率很像,但更弱,像是从...西北方向传过来的。"
"是清虚古观的方向。"王老矿拄着枣木杖从隔壁药铺走出来,杖头的铜环叮当作响,杖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痕,是他几十年挖矿记的日子。他走到萍姨身边,盯着她手里的菖蒲花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这花...我在古观后院见过。去年秋天,刘从云的人在那种了一大片,说是什么'引魂草'。"
罗四海站起身,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短枪在腰间蹭了一下,硬邦邦的触感让他安心。"阿八,你带两个人守在诊所,看好萍姨和小石头。"他声音沉下来,扫过众人,"阿七跟我去古观外围探路,沈副官去联络特科的人,让他们查一下古观后殿的施工记录。"
"我也去。"陈书景突然开口,把红木盒扣好抱在怀里,里面的玻璃瓶相撞发出轻响,"萍姨说刘从云的铜盒上有菖蒲纹,我母亲的遗物里也有个同款铜盒,或许能找到关联。"他看向小周,"你跟我一起,声波仪能提前预警黑石的能量波动,比我们肉眼判断靠谱。"
小周立刻点头,把木盒抱得更紧,线绳在手腕上绕了两圈。"陈医生放心,我早就把备用电池装在盒里了,就算遇到干扰,也能撑半个时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我还在仪器里加了个新程序,能把黑石的频率转换成声音,要是附近有大型黑石装置,我们能先听见。"
沈沛君没反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铜哨递给陈书景:"这是特科的联络哨,三短一长,附近的暗线会接应。要是遇到危险,别硬拼,古观那边地形复杂,义昌堂的人肯定布了哨。"她又看向罗四海,"我查完施工记录就去跟你们汇合,路上注意避开镇东的宪兵队——他们下午刚增设了岗哨。"
王老矿拄着枣木杖走到罗四海身边,杖头在青石板上敲了敲,指着镇西的方向:"去古观别走红土路,那路被李军长的人挖了陷阱,埋了地雷。你们从后山的羊肠路走,我年轻时挖矿常走那条路,能直接绕到古观后殿的墙根下。"他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递给罗四海,"这里面是硫磺粉,黑石怕这东西,要是遇到衍生物,撒一点能暂时逼退它们。"
罗四海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硫磺的味道透过粗布渗出来。"谢了。"他简洁地说,又叮嘱阿八,"要是有人来诊所找事,就说萍姨是麻风病患者,张司令的人怕这个,上次王老矿就是用这招吓退他们的。"
阿八咧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舵主放心,我记着呢!要是那月牙疤道士敢来,我一矛挑了他的木剑,让他连符都画不成。"
小石头突然跑过来,把手里的水果糖纸塞给小周:"小周哥哥,这个给你,要是遇到危险,你就把它举起来,我娘说糖纸能驱邪。"小周接过糖纸,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手心,心里一软,把糖纸叠好放进木盒里:"好,我一定带着,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新的水果糖。"
众人分两路出发时,暮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罗四海和阿七走在前面,枣木杖在王老矿手里转了个圈,指了指后山的方向:"跟我来,那路不好走,我在前头带路。"陈书景和小周跟在后面,小周怀里的木盒偶尔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声波仪的指针还在缓慢跳动,像在跟随着某种看不见的节奏。
后山的羊肠路果然狭窄,两侧的灌木刮得人胳膊生疼。小周走得有些吃力,好几次差点被石头绊倒,陈书景伸手扶了他一把,瞥见他手腕上的线绳勒出了红印:"要不要把木盒给我抱一会儿?"小周摇摇头,把木盒往怀里缩了缩:"不用,陈医生,我能行。这仪器要是离我太远,接收信号会受影响。"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的王老矿突然停住脚步,枣木杖在地上敲了敲:"到了。"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清虚古观后殿立着一道新砌的墙,青砖的颜色比周围的旧墙浅,墙根下隐约能看见车轮的痕迹。小周立刻把木盒放在地上,打开开关,声波仪的屏幕瞬间亮起,细碎的波纹开始变得密集,伴随着轻微的"嗡嗡"声。
"有反应了!"小周压低声音,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频率很强,比矿洞那次还强,应该是大型黑石装置。而且...你们听。"他把耳机递给陈书景,陈书景戴上,立刻听见一阵细微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有无数人在墙后呜咽,和萍姨描述的铜盒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罗四海凑过去,盯着屏幕上的波纹,眉头皱紧:"墙后面肯定有问题,阿七,你去看看墙根有没有缝隙,能不能撬开一块砖看看里面的情况。"阿七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在指尖转了个圈,轻手轻脚地摸向墙根。他的动作很轻,铁丝在砖缝里探了探,突然停下动作,回头比了个"有人"的手势。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躲到旁边的灌木丛后。只见两个穿着义昌堂制服的士兵提着灯笼走过来,手里端着枪,嘴里骂骂咧咧的:"这鬼地方真冷,要不是李军长下令,谁愿意在这守着。"另一个士兵哼了一声:"听说里面在搞什么献祭,教主说了,成了之后我们都能升官发财。"
等士兵走远,阿七才又凑过去,铁丝用力一撬,一块青砖应声而落。他借着月光往里面看了一眼,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回头对罗四海说:"舵主,里面...里面全是木笼,跟矿洞的一样,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人,墙上嵌着黑石,正发光呢!"
陈书景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母亲遗物里的铜盒,想起萍姨说的菖蒲纹,突然有个念头闪过——刘从云要在古观搞的,恐怕不只是简单的献祭,而是要用黑石和活人,打开那个所谓的"阴曹桥"。他刚要说话,小周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陈医生,你听...声波仪的声音变了。"
陈书景戴上耳机,里面的哭声突然变得尖锐,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小周盯着屏幕,脸色发白:"频率在急剧升高,黑石的能量要爆发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会被波及的!"
罗四海当机立断:"撤!先回去跟沈副官汇合,再想办法救人。"众人刚要转身,突然听见古观里传来一阵钟声,沉闷的钟声裹着寒气,在山谷里回荡。王老矿拄着枣木杖的手猛地一紧,脸色骤变:"不好,这是惑心派的'引魂钟',他们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