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转身,推开一道隐秘石门,带他走入一间幽静密室。
墙壁由香火愿力凝成,中央悬着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如水,波光荡漾,映出的却不是人脸,而是万千画面:
一个盲童在母亲怀里听姐姐读《执灯人》。
一群牧羊少年围坐在草原上,用木棍在沙地抄写段落;
边关戍卒在战壕中传阅一页残卷,低声诵读:“纵身死,亦执灯前行。”
每一笔落下,镜中便泛起一丝微光,顺着无形丝线,汇入神魔客栈。
“这是‘共鸣镜’。”萧辰道,
“凡因你文字而动心者,皆在此列。
他们的愿力,正在反哺你,反哺客栈,反哺整个东荒的文脉。”
小尘跪了下去,泪水滑落。
他终于明白,昨夜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力量,并非来自系统,而是来自,人。
就在此时,红袖踏风而来,裙裾染霜,神色凝重。
“出事了。”她将一封密报递上,
“天水城学政大人联合三大学院,宣布《寒士录》为‘妖言邪典’,下令焚毁所有传抄本,私塾若藏书,满门流放。
已有七名学子被捕,今日午时,当众焚书立威。”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
“要不要让那位‘血笔魔尊’出手?
他昨夜刚入住,正愁没机会还人情。”
萧辰摇头,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
“刀剑能压一时,压不住人心。”
他缓步走回窗前,望向远方学宫方向,“我们要让‘故事’自己长出牙齿。”
他提笔写下三字,“文运碑拓”,随即唤来客栈执事:
“将《寒士录》全文刻于玄玉碑,拓印三千份,分发百城书肆。附言,”
他笔锋一转,力透纸背:
“一字千金,敢抄者赏;敢毁者,天理共诛。”
红袖瞳孔微缩,随即展颜一笑:“这一招,比杀人更狠。”
是啊,杀人只震一时,而羞辱,能诛心千年。
当百姓知道,抄一本书能得千金,毁一本书却被冠以“逆天”之名,谁还会听那腐朽学政的命令?
当天下士子皆知《寒士录》被列为禁书,反而会争相传阅,视其为真言。
舆论,才是最锋利的刀。
萧辰负手立于高台,目光穿透云层,仿佛已看到那座即将燃起的焚书台。
而在天水书院深处,一道素白衣影正静静伫立于藏书阁前。
苏清雪指尖抚过一卷残破抄本,轻声呢喃:
“《寒士录》,你到底,想告诉世人什么?”
她眸光微闪,似有所决。
“既然你们要烧书,”她缓缓抬头,望向学政府方向,“那我苏家,便开一场讲席。”
天水书院,晨钟未响,却已人声鼎沸。
平日庄严肃穆的讲席台前,此刻竟围满了士子、学子、甚至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
他们目光灼灼,盯着那道立于高台之上的素白身影,苏清雪,苏家嫡女,天水城第一才女,今日竟亲自登台,以家族之名,开“文谏讲席”。
风拂青丝,她立于石台之上,手中一卷残破抄本轻扬,字迹斑驳,却如刀刻斧凿,直入人心。
“《寒士录》有言:‘官不察民苦,犹夜行无灯;吏若欺良善,胜过虎狼当道。’”
她声音清冷,却字字如钟,回荡在书院上空,“诸位,若文章不能照破黑暗,要这才学何用?”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颤巍巍站起,衣衫褴褛,袖口磨破,手中无书,却一字不差地背诵起《寒士录》全文。
他的声音起初微弱,继而激昂,到最后竟带着哽咽,仿佛将一生所压的冤屈、所藏的愤懑,尽数倾泻于这百代文章之中。
苏清雪眸光微颤。
她自幼习礼,恪守规矩,从不信“文可乱政”。
可此刻,她看着那老者眼角滑落的泪,听着那字字泣血的诵读,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狠狠撞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萧辰为何要写这些故事。
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而是为了,让沉默者有声,让无光者执灯。
“若这世道容不下真话,”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犹豫,
“那我苏家,便做这执灯之人。”
她指尖一划,一抹温润玉光自袖中飞出,正是苏家祖传的“清心玉简”,蕴含百年文心,可镇心魔、凝神志,乃无价之宝。
玉简悬空,她低语:“以此物为引,换‘文心共鸣阵’,布于书院上空,愿正义之音,不绝于耳。”
话音未落,玉简骤然碎裂,化作千点流光,直冲云霄。
刹那间,天地一静,随即一道无形涟漪自书院扩散,笼罩方圆十里。
【愿力池消耗:清心玉简×1】
【文心共鸣阵·激活成功】
【效果:凡在阵内朗读正义之文者,气息不竭,声震十里,听者共鸣,心志不堕】
仿佛回应这阵法,书院上空忽有清风卷动,云层裂开一线,一缕晨光如金线垂落,正照在讲席台中央。
“执笔为剑,非为杀戮,而为正道。”
苏清雪抬首,声音不再清冷,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今日起,天水书院,不焚真言,只传正声。”
人群沸腾。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振臂高呼,《寒士录》的段落此起彼伏,在共鸣阵加持下,声浪如潮,竟震得学政府方向的屋瓦微颤。
而在神魔客栈深处,萧辰站在观星台边缘,遥望天水方向那冲天而起的文气光柱,唇角微扬。
“清雪,你终于懂了。”他低声呢喃,
“文运不是谁赐予的恩典,而是千万人心底不肯熄灭的火。”
他手中握着一枚刚从系统兑换出的符箓,“文骨护心符”,通体莹白,刻有古老文纹,能抵御“叙事反噬”的侵蚀。
果然,当夜。
审稿堂内,烛火摇曳。
小尘独自伏案,整理着今日各地传来的投稿。
这些文字来自农夫、工匠、戍卒、孤女,他们用最笨拙的笔触,写下最真实的故事。
有控诉贪官的,有讲述饥荒的,也有为战死将士立传的。
他看得眼眶发红,指尖发烫。
可就在他提笔批注时,心头猛地一痛,仿佛有根针直刺文宫。
笔尖不受控制地划破纸面,竟渗出鲜血,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执笔之人,亦被笔所执。”
他猛然抬头,镜中倒影却已不是自己,而是一名与他面容相似的少年,被铁链锁在烈火之中,四周堆满焚烧的书卷。
那少年仰天嘶吼,声音凄厉:
“别写,写了就得死,他们都想让我们闭嘴。”
小尘浑身冷汗,瘫坐于地。
镜面瞬间恢复清明,可那画面却如烙印刻在心底。
【系统警报:检测到“叙事反噬”残留意志入侵】
【来源:已焚毁的‘旧文道体系’】
【警告:执笔者若无文骨护持,易被反噬侵蚀,轻则失语,重则焚心而亡】
他颤抖着望向窗外,漫天灯火依旧,万家灯火下,无数人正提笔书写。
可他忽然觉得,那光,竟有些烫人。
而就在审稿堂外,萧辰静静伫立,手中紧握那枚“文骨护心符”,目光深邃如夜。
“这才刚开始,”他轻叹,“真正的战争,从来不在沙场,而在,人心执笔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