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东荒,天光未亮。
审稿堂内却已响起一声尖锐的嗡鸣,仿佛天道震怒。
一道血色符文自穹顶炸开,映照出中央玉台之上那枚悬浮的叙事碎片,原本晶莹剔透的光晕,此刻竟黯淡了一角,似被无形之手强行撬动过。
“警告:检测到非法权限调用!
《客栈文律》第一条‘言出成法’遭遇篡改尝试,操作者:
小尘,身份认证,群星执笔人(副级),权限不足,驳回。”
系统冷冰冰的提示响彻空殿,回音久久不散。
小尘跪在玉台前,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十指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竟在青石上灼烧出缕缕黑烟。
他死死盯着那片高悬的叙事碎片,嘴唇颤抖,声音沙哑如裂帛:
“为什么,你不给我?我能做得更好,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比现在更接近真理。
我能点燃更多人心中的火,我能,代替你守护这一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只剩呢喃,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在说服自己。
可那碎片,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道轻盈如风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审稿堂外廊下。
红袖披着薄纱斗篷,眸光幽深,静静望着殿中近乎癫狂的少年。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然取出一枚玉符,指尖轻点,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便疾射而出,直奔城西那座深藏于云雾间的神魔客栈。
片刻后,客栈顶层。
萧辰正倚窗而坐,手中把玩着一枚漆黑如墨的棋子,窗外晨雾缭绕,仿佛万界之门正在缓缓开启。
他听完红袖传讯,非但不怒,反而轻笑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锋芒。
“他不是叛变。”萧辰低语,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是,被‘执笔’本身吞噬了。”
他站起身,走到一面古朴铜镜前,镜中映出的并非他的脸,而是一片浩瀚星河。
其中一点微光,正是小尘的灵魂印记,那光芒原本清澈明亮,如今却被一层暗红雾气缠绕,宛如毒藤攀附。
“权力最可怕的模样,不是贪恋,而是自以为正义地攫取。”
萧辰缓缓道,“他觉得他能做得更好,所以他该拥有它。
可一旦开始用‘为了大家’来为自己的欲望辩护,就已经踏上了歧路。”
红袖低声问:“那您要镇压他吗?”
“镇压?”萧辰摇头,嘴角微扬,“不。我要让他亲自看清,自己究竟为何执笔。”
他抬手一挥,一道金令飞出,直入文庙深处。
【敕令:开放文律殿禁地,准许群星执笔人小尘,三入文道试炼。
若能通过‘心镜三问’,则赐予完整叙事碎片使用权。】
命令下达那一刻,天地气机骤然一凝。
文律殿,乃文道根基所在,传说唯有真正理解“文字为何而生”的人,才能踏足其核心。
千百年来,踏入者七十二人,活着走出来的,不足十指之数。
而小尘,不过二十出头,竟被允许挑战?
消息如风传遍执笔人圈子,震惊四起。
当夜,文律殿开启。
第一试:幻境·万世颂歌。
小尘立于九重天台,脚下是无尽苍生跪拜,万国来朝。
他手持笔杖,一划成律,一字封神。
异端皆焚,悖论尽灭。
百姓高呼“文帝万岁”,孩童以血抄经,只为求一句批注。
他成了唯一的真理,唯一的光。
他笑了。
可笑完之后,心中却涌上一股空虚,那些跪拜的人,眼中已无自我,只剩盲从。
第二试:幻境·独断乾坤。
他站在崩塌的世界中央,所有反对者都被文字化作灰烬。
朋友、同僚、亲人,凡有异议者,皆成笔下亡魂。
他写下“顺我者昌”,于是天下再无不同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秩序。”他喃喃。
可当他回头,却发现连母亲的墓碑上,都刻着他亲手写下的“服从即孝”。
第三试尚未开启,小尘已浑身冷汗,颤抖不止。
而在东海之渊,暗流涌动。
青鳞立于海底碑林,龙鳞泛着幽蓝冷光。
她指尖轻抚一块古老石碑,上面赫然刻着一篇崭新文章,《新神录》。
字迹稚嫩,却凝聚着海量愿力,仿佛正悄然改写万界文道根基。
“小尘将代旧主,立新文道,万灵归心,”
她眸光一冷,立刻施展龙族秘法追溯源头,竟发现执笔者是一名天生失语的渔童,双眼空洞,体内却缠绕着一缕残存的天道之识。
“原来如此,它还在试图借人心之欲,重塑执掌之局。”
青鳞冷笑,指尖划破手腕,一滴龙血坠落碑面。
血光炸裂,碑文骤变!
《新神录》化为《问笔录》,仅存一句:
“你愿执笔,是为光,还是为权?”
那一夜,百名执笔人梦中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有人撕毁手稿,有人焚香叩首,更多人望着笔尖,久久无法落墨。
与此同时,苏清雪登上了文庙最高处。
她看见小尘从文律殿踉跄走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愈发炽烈,仿佛经历烈火淬炼,却又濒临失控。
她心头一紧,手中悄然凝聚一道清光,那是文道圣女独有的“清言令”,可涤荡心魔,净化神魂。
她正欲出手,一道身影却无声出现在她身后。
萧辰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如渊。
“别动。”他淡淡道,“心魔需自破,外力只能压一时。”
苏清雪顿住,转身看他:“可他快撑不住了。”
萧辰望着远处天际,那里,第一缕朝阳正刺破云层。
“那就让他彻底崩溃一次。”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决断,
“唯有坠入深渊的人,才看得见真正的光。”
苏清雪指尖的清光凝而不发,寒意在空气中凝成霜雾。
她死死盯着远处踉跄前行的小尘,那道曾经挺拔如笔锋的身影,此刻却佝偻如折断的竹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心口发闷,文心震荡。
“他要毁了自己!”她声音微颤,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曾为弱者执言,为蒙冤者立碑,这样的人,怎能被执笔之权反噬?”
萧辰依旧负手而立,侧脸轮廓在晨光中如刀削般冷峻。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小尘身上,仿佛穿透了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那团被红雾缠绕的微光。
“他若因外力得救,今日是小尘,明日便是千千万万个自以为正义的‘执笔人’。”
萧辰声音低缓,却字字如锤,“我若用强权压他,与那天道残识又有何异?
真正的文道,不该是神明赐下的律令,而是凡人心底燃起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