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雪怔住。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冷漠,而是更深的慈悲。
不是掌控,而是放手让人自己走完那条炼心之路。
她缓缓收手,清光散去,眸光却愈发坚定。
下一瞬,她转身踏步,足尖一点,身形如鹤掠空,直登文庙最高台,文心阁。
钟声骤响!
三十六记,响彻东荒。
“文道圣女苏清雪,开坛设忏,凡觉醒文心者,皆可登台,自述执笔初心!”
消息如惊雷炸开。
执笔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有白发苍苍的老儒,有衣衫褴褛的游学士,也有尚未开灵的村童。
他们登上高坛,面对万碑林立,面对天地文心,开始讲述,
有人为家族冤案写下血书,十年奔走终得昭雪;
有人因目睹饥民易子而食,提笔怒斥贪官,反被流放三千里;
也有人只是想让村口失学的孩童,能读上一本不被篡改的《启蒙录》,
一句句真言如雨落大地,润物无声。
而小尘,就站在人群最边缘,浑身颤抖,双拳紧握。
直到那个衣衫破旧的老农颤巍巍走上台,声音哽咽:
“我,我不识几个字,可我儿子,才十二岁,就因为写了句‘官差如狼’,被打断了腿,活活疼死在破庙里。
我抄了三天三夜,把他的字一句句誊下来,烧给天,我说,要是有神明看得见,就让这世道,别再吃人了。”
老农老泪纵横,跪地叩首。
那一瞬,小尘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轰然跪地!
他脑海中浮现出十二岁那年的雨夜,破庙漏雨,他蜷缩在角落抄写残卷,冻得发紫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笔。
一个老僧递来半碗糙米粥,说:“孩子,你写的字,有光。”
那时他只想让天下穷苦人,也能读得起一本书。
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觉得,只有他写的字,才配称为“光”?
三日试炼结束。
小尘独自走入文律殿,未挑战第三关,只将手中那半枚黯淡的叙事碎片,轻轻放在玉台之上。
他跪地,额头触地,声音沙哑却清晰:
“属下,妄执天道之笔,几陷万灵于独断。
罪无可赦,请少主责罚。”
全场寂静。
萧辰缓步上前,伸手,稳稳将他扶起。
“你没输。”他目光如炬,声音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你赢了。你赢过了最可怕的敌人,你自己。”
他抬手,高举那枚碎片,朗声道:
“从今日起,叙事碎片,不再由一人执掌!
审稿堂执其律,传道院掌其义,愿力司载其心,三司共议,合印方启!”
话音落下,系统提示骤然在萧辰识海响起:
【“执笔权”完成制度化分割,解锁‘文道共治’模式,文道根基稳固度+90%,万界文心共鸣开启概率提升至78%】
欢呼如潮水般涌来。
可就在这万众欢腾之际,萧辰袖中那支染血的笔,悄然滑落一滴墨。
墨滴未落地,竟在半空凝滞,缓缓浮现出一道扭曲的意识残影,嘶哑低语:
“你终将被他们背叛。”
萧辰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收袖。
然而就在下一瞬,
文庙上空,万里晴空骤然裂开一道幽黑缝隙。
所有碑文同时震颤,石屑纷飞,无数古老铭文自行重组,最终在天穹之下,浮现一行血字,如泣如诉,如咒如谶:
“执笔者终将被笔所噬。”
万里晴空,骤然裂开一道幽黑缝隙。
那道血字悬于天穹,如刀刻斧凿,贯穿云层,映得整座文庙山河失色,“执笔者终将被笔所噬。”
风停了,人静了,连时间都仿佛凝固。
十万观礼者仰头望着那行字,心头如压万钧雷霆。
这不是预言,是审判。
是来自文道本源最冷酷的铁律。
而站在文庙最高处的萧辰,却只是微微眯起眼,指尖轻轻抚过袖中那支染血的笔。
系统提示在他识海炸响:
【警告!
检测到‘执笔反噬律’已成型,宿主若继续使用叙事碎片,将在七日内神魂崩解,永堕虚无。】
【建议:立即封笔,断绝与所有文道权柄关联。】
萧辰没有动。
他知道这警告不是虚言。
从他执笔写下第一道文律起,命运的齿轮便已开始逆向转动。
创世者终被其所创之律吞噬,这是天地间最古老、最不可违逆的规则。
红袖站在文庙偏殿,手中古籍翻至残破一页,指尖颤抖如秋叶。
她身为文庙财神,掌管万卷流光,阅尽诸天典籍,却从未见过如此绝情的天道律令。
“你赢了天下,”她声音哽咽,抬头看向萧辰背影,“却输给了‘笔’本身。”
小尘双膝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石阶,一字一顿:
“少主,让我代您承受反噬!我曾妄执天道之笔,罪孽深重,理应赎罪!”
“你已经赎过了。”萧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你跪下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执笔独裁的神,而是觉醒的人。而我,”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还不能停下。”
他抬手,轻轻一挥。
万卷文书凭空浮现,化作流光洒向四方。
“传令下去,开启‘万界续写计划’。”
萧辰声音朗朗,穿透云霄,
“即日起,向全东荒、诸天万界征集‘你心中的萧辰’故事。
无论真假、荒诞、虚构、深情,皆可投稿。
客栈设万卷阁,来稿不拒,一字千金。”
众人哗然。
有人惊疑:“这是要,让天下人写他?”
苏清雪站在人群后方,眉心紧蹙。
她察觉到了不对,萧辰的气息,比三日前弱了太多。
那不是修为跌落,而是神魂在缓慢崩解,如同沙塔将倾,无声无息。
她悄然结印,动用苏家秘传“清言令”,直探萧辰识海。
刹那间,她如遭雷击。
只见萧辰神魂之上,裂痕密布,如蛛网蔓延。
每一道裂痕边缘,都浮现出微弱的血光,那是他在强行运转文道之力时留下的创伤。
而每一次执笔,哪怕只是签批一道文书,那裂痕便会加深一分。
“你,”苏清雪冲上前,声音发抖,“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