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红袖已踏入殿中。
她一袭红裙,眉眼如刀,指尖夹着一片炭纸,上面是默社传抄的《默言堂录》残页。
“我去了天水城。”她声音冷冽,“那‘空白牌位’,是默社在推。可查来查去,背后没有宗门,没有世家,甚至连个像样的主事人都没有。”
她顿了顿,眼中竟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
“只有一个‘无声书坊’,全是残障者。盲的、哑的、断臂的,他们用手语传文,用炭条刻墙,用血指代笔,一字一字抄录《默言堂记》。”
她将炭纸轻轻放在案上,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我本想查封。可就在我踏进去的那一刻,一个失语少女,用炭条在墙上写了一句话。”
她闭了闭眼,仿佛那字还在眼前燃烧。
“我不是等神,是想让别人听见。”
殿堂死寂。
小尘缓缓坐下,指尖掐入掌心。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信仰,是呐喊。
而呐喊,不该被镇压。
与此同时,苏清雪立于文庙外的“清言台”上,手持玉尺,正在巡检百城文心波动。
她本为查“异象”而来,却意外发现,凡供奉“空白牌位”者,非但未被幻术蛊惑,反因“有所期盼”,文心竟悄然觉醒!
一名农妇,梦中执笔,写下《纺车谣》,共鸣破百,自动录入《内典藏》;
一个牧童,夜里默诵“请照亮我们”,竟在无师自通下,写出《牧星赋》,文气冲霄;
甚至有老儒,在牌位前枯坐三日,忽然泪流满面,提笔写下《无名者说》,字字泣血,震动文道。
苏清雪怔立良久。
她终于懂了。
这些人供奉的,从来不是萧辰,也不是某个虚无缥缈的“神”。
他们供奉的,是自己心中那一点尚未熄灭的光。
是“我也能执笔”的信念,是“我想被听见”的渴望。
她转身,命人取来一方青石,立于文庙之外。
石上无名,只刻四字,笔力千钧:
愿未言者,终有声。
夜深,海潮涌动。
海底深处,珊瑚林后,藏着一片无人知晓的碑林,那是上古文海祭司留下的“沉默之域”,唯有觉醒文脉者可入。
青鳞,新任龙王,文海祭司,此刻正游弋于碑林之间。
她指尖轻抚过一块块石碑,每一块都刻着《默言堂记》的片段。
可就在此刻,她忽然浑身一震。
不对。
她猛地回头,望向最深处那块刻着《问笔录》的主碑。
那篇由萧辰亲书、记录“执笔之道”的碑文,此刻竟在微微震颤!
更诡异的是,碑面之上,原本静止的文字,竟如活物般缓缓流动,仿佛在,回应什么。
她凝神细看,瞳孔骤缩,
在碑文最末,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层极淡的“影痕”。
那不是字,也不是画,而是一种回声般的波动,如同有人在极远之处,轻轻叩击了文字本身。
她指尖触碑,心神骤然沉入。
刹那间,她“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无数微弱的执笔之意,从东荒大地的各个角落传来,
盲童用炭条划墙的摩擦,
哑女用血指书写的痛楚,
老者颤抖执笔的坚持,
它们本无声,却在这碑文深处,汇聚成了一种共鸣。
青鳞缓缓后退,鳞片微颤。
她终于明白,
执灯之人,从未离去。
他只是把灯,交到了每一个不愿沉默的人手中。
而此刻,那盏灯,正在自行点燃。
第65章谁还在等一个“神”?
(续)
幽蓝深海,万籁俱寂。
珊瑚如林,石碑成阵,青鳞悬浮于碑林最深处,银发随水流轻扬,龙瞳映着那块不断震颤的主碑,《问笔录》。
碑面之上,文字如活蛇游走,原本静止的墨痕竟自发重组,衍生出一层肉眼几不可见的“影纹”,仿佛有无数无形之手,在时间之外轻轻叩击着文道本源。
她指尖微颤,凝神感知,那一道道波动如潮汐般规律涌来,不是来自某位强者,也不是神魔意志,而是,散落人间的、最微弱却最执拗的“执笔意念”。
“盲童用炭条划墙,哑女以血代墨,断臂老者用嘴咬笔,”青鳞喃喃自语,鳞片泛起淡淡金光,“他们没有声音,却在‘写’;他们看不见光,却在‘记’。这不是祈求神明,这是,文明在自救。”
她咬破指尖,一滴龙血滴落碑面。
血光炸裂,符文自生。
刹那间,一座古老阵法在海底铺展,以九根文脉石柱为基,引动东荒地脉之气,将整片碑林化作一面“心镜阵”。
青鳞双目紧闭,龙魂出窍,神识逆流而上,直溯文道源头。
她看见了。
在那不可名状的“文意之海”深处,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膜”正在缓缓成形。
它无形无质,却包裹着整个东荒的文字气运,像是胚胎般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吸纳一丝来自民间的执笔愿力。
“这不是传承,是孕育。”青鳞猛然睁眼,声音颤抖,“文脉不再靠圣人点化、宗门授业,它开始自己‘生’出执笔者了!这层‘胎膜’,是万民执念凝成的文明自愈机制!”
她立刻传音审稿堂:“小尘,你们在建庙,而文脉,已在长根。”
与此同时,东荒边境,葬文谷。
风卷残碑,黄沙漫天。
萧辰一袭黑袍,立于断碑前,身影孤寂如影。
他本为查探“空白牌位”异象而来,却只见一名老农跪在沙地,面前供着一块无字木牌,口中低语,几近呜咽:
“我不求你显灵,不求赐福,只求,我写的字,能有人看一眼。”
话音落下,天地骤静。
忽然,空中无端浮现一行光字,由虚转实,如星火燃空,
“春不雨,犁生锈;官催税,儿卖牛。我耕天下土,反成无家囚。”
正是昨夜,老农用树枝在泥地上写下的《耕者怨》,无人抄录,无人传诵,甚至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已被风吹散。
可此刻,它回来了。
以天道共鸣的形式,凭空显现。
【叮,】
【系统提示:检测到“无意识共鸣触发”,“执笔文明”正式进入自发传播阶段。】
【奖励发放:源点+1000,文道共鸣印记×1(可解锁“无声书坊”专属传送阵)】
萧辰望着那行光字,久久未语。
风拂过他的眉眼,吹散了所有伪装的慵懒与漠然。
他嘴角微扬,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如山岳:
“你们终于不再等神了,”
他抬头,望向苍穹深处,仿佛穿透了诸天万界,看到了无数个正在挣扎执笔的身影。
“可你们不知道,真正开始的,是你们自己。”
就在此刻,远在文庙地宫,审稿堂的星盘突然自行亮起。
一道从未见过的“投稿流”悄然涌入《内典藏》,
三日内,百篇“空白卷轴”自动录入,无字无句,却自带微弱共鸣,愿力来源标注清晰:
盲童三石,哑者阿梨,断指老匠陈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