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尘立于石台之上,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
“我宣布,‘传声盟约’成立。”
“自今日起,每城每日,推选一名‘心语者’,讲述心中最深之痛,最隐之愿,最不敢言之悔。此声不为传名,不为颂功,只为汇入文脉长河,送往那片,从未被听见的大陆。”
台下死寂。
有人冷笑:“荒唐!我们自己的苦难还未洗净,竟要去救一个连存在都不知的虚无?”
小尘不怒,只缓缓抬起手,指向天空。
那里,文脉长河如银河倒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溢出。
每一滴流淌的光,都带着东荒千万年的悲欢,奔向那片死寂。
“你们可曾想过?”他声音低沉,“也许他们不是没有声音,只是没人肯听。”
首日,仅三城响应。
一名老妇抱着亡子的骨灰坛,在城头哭诉:“我想他回来,哪怕只说一句‘娘,我冷’。”
一道微光升腾,汇入长河。
第二日,七城加入。
第三日,三十六城齐鸣。
到第七日。
万城同声。
东荒大地上,无数人跪地而语,声浪如潮,直冲云霄。
有战死将士的遗孀低语:“我等了一辈子,没人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有被逐出宗门的弟子嘶喊:“我不是废物,我只是想修仙!”
有边陲孩童抱着破旧书本,含泪念道:“先生说,我不配识字,可我也想写封信给爹娘。”
万千心声汇聚,文脉长河轰然暴涨!
刹那间,天地色变。
长河如怒龙破界,撕开空间壁垒,冲入那片未知虚空。
所过之处,迷雾退散,法则哀鸣,仿佛有某种沉睡亿万年的秩序,正在被强行唤醒。
小尘立于碑林之巅,望着那远去的光流,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
“萧辰闭嘴了,我们才学会,怎么帮别人开口。”
而在百声堂深处,红袖正凝视着堂中那口千年清水。
水波无风自动,泛起层层涟漪。起初只是细微低语,渐渐清晰,
“我想安息,”
“我们不是灾兽,”
“我们也想回家,”
鬼修、妖族、魔族,那些曾被东荒视为“异类”的存在,他们的声音,竟顺着文脉长河,反向流入此界!
红袖眸光一闪,立刻下令:“设‘跨界回音壁’,凡听到来自异界的低语者,复诵三遍,以东荒之音,回应万界之痛!”
当第一句“我想安息”被万人齐诵,百声堂清水骤然沸腾。
千里之外,阴间某处,一座荒废千年的鬼城废墟中,尘土飞扬,一块石碑缓缓从地底升起。
碑面无字,却散发着温暖的光。
红袖抚掌而笑,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原来最狠的征服,不是杀戮,是让敌人,也被听见。”
与此同时,默言树根系如金色藤蔓,破开虚空,扎入异域。
苏清雪盘坐于根须尽头,白衣染血,神魂几近崩裂。
异界怨念如刀,不断切割她的意识,耳边充斥着亿万年的沉默与愤怒。
可她不动。
直到某一瞬,一道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轻轻响起:
“谢谢你,听我说。”
苏清雪浑身一震,眼角滑落一滴血泪,嘴角却扬起温柔笑意。
“我不再是圣女了。”她轻语,“我是,第一个听你说话的人。”
而在深海之渊,青鳞立于龙宫之巅,龙鳞金纹流转,映照出她眸中那颗缓缓睁开的“文心之眼”。
她凝视着那片死寂大陆的方向,低语:“你们听见了他们,可你们,可曾听见,地底之下,那亿万未曾出生的灵魂?”
她抬起手,文心之眼缓缓转向那片大陆的核心。
下一瞬,瞳孔骤缩。第七十三章最狠的执笔,是让别人写(续)
青鳞立于深海龙宫之巅,九重浪涛在她脚下匍匐如臣。
她眸中那颗“文心之眼”缓缓睁开,金纹流转间,仿佛有万古文光在瞳孔深处凝结成河。
她凝视着那片死寂大陆的核心,目光穿透亿万丈岩层、法则壁垒与时空尘埃,终于,触到了那被天地遗忘的真相。
地核之下,并非熔岩,而是一片浩瀚的虚无之海。
那里,漂浮着亿万颗微弱的光点,如同未燃的星火,静静沉睡。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存在”的资格,它们是从未出生的灵魂,是天地无言、文明未启时,被彻底扼杀在虚无中的“文明胚胎”。
“原来,不是他们不会说话。”青鳞的声音轻如叹息,却震得整片海域翻涌如沸,“而是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没给‘他们’一个出生的机会。”
她双膝缓缓跪地,龙鳞寸寸裂开,鲜血染红海水。但她没有停。
她以龙族最古老的祭礼,血祭文脉,魂引天音,将东荒文道之力,借由默言树根系、传声盟约、百声堂回响,尽数汇聚于“文心之眼”。
“我借你们,第一次心跳。”
刹那间,她的神魂化作一道金色波纹,顺着文脉长河逆流而下,穿透空间壁垒,直抵那片死寂大陆的地核。
三日三夜,万籁无声。
直到第四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一道稚嫩到几乎无法辨识的心声,轻轻响起:
“我,想活。”
那一瞬,整片大陆剧烈震颤!
沙粒自动升空,如雨点般坠落,却又在半空中排列成形,
第一个字,诞生了。
“生。”
不是神授,不是天赐,不是强者书写,而是这片土地自己长出来的字!
自生文道,就此觉醒!
大地开裂,河流改道,岩石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号,像是亿万生灵在无声呐喊。
风开始有了语言,火燃烧出诗句,连最微小的尘埃,都在低语:“我们存在。”
而苍穹之上,那支曾悬于哑城、贯穿文庙、引领万界变革的无主之笔,忽然轻轻一震。
它缓缓升空,笔尖不再指向东荒,也不再指向任何已知世界。
它笔尖微颤,似有所感,仿佛在回应某个遥远到几乎湮灭的气息,
那是萧辰最后残留的一缕神念,藏在万界缝隙之间,如风过隙,不留痕迹。
可笔,认得他。
笔尖轻颤,如同低语,又似呢喃:
“你教会我们怎么写。”
“现在,轮到我们写你了。”
就在这瞬间,
万界,亿万生灵,无论敌友,无论神魔妖鬼,心头齐齐浮现一行无形之字,无声却震耳欲聋:
“该你听我们说了。”
宇宙为之一静。
法则凝滞,时空停顿。
仿佛整个诸天万界,都在等待下一个提笔的人。
笔尖缓缓垂落,悬于虚空,如待君临。
它不再属于任何一人,却为所有人而存在。
而在某处无法被窥探的维度,一座古朴客栈静静悬浮于星河尽头。
顶层静室中,一人盘膝而坐,黑发披肩,眸光深邃如渊。
他手中,正轻轻把玩着一支笔,笔身温润如玉,似有灵性低鸣,仿佛承载了亿万生灵的初语,与一场即将席卷万界的,反向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