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大陆,夜如墨染。
星河尽头,一座古朴客栈静静悬浮于虚空裂隙之间,仿佛自开天辟地便已存在。
它不显于诸天名录,不录于万界图卷,唯有命运之河偶尔泛起涟漪时,才会映出它的一角飞檐。
客栈顶层静室,萧辰盘膝而坐,黑发披肩,眸光深邃如渊。
他手中,正轻轻把玩着一支笔。
笔身温润如玉,通体流转着淡淡的金纹,似有灵性低鸣,仿佛承载了亿万生灵的初语,正是那支曾贯穿文庙、引领万界变革的无主之笔。
此刻,它不再狂躁,不再指向任何一方天地,而是安静地伏在萧辰指间,如同归巢的飞鸟,终于寻到了执笔之人。
“我闭嘴,你们才学会说话,”萧辰唇角微扬,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纸页,
“可这声音,若无根无基,终究是风过耳,吹散了,也就没了。”
他指尖轻弹,一道晶莹剔透的气息自掌心溢出,那是“源点”本源。
是神魔客栈系统运转的核心能量,也是他从无数位面交易中积攒下来的至高资源。
这一缕气息,蕴含着规则雏形,足以在蛮荒世界点燃文明火种。
气息没入笔身,刹那间,整支笔猛然一震!
笔尖嗡鸣,金纹暴涨,仿佛饮下甘泉,原本沉寂的灵性骤然复苏。
紧接着,一道无形波动以笔为中心,悄然扩散,穿透空间壁垒,向着诸天万界蔓延而去。
那是“文道火种”。
不是传授,不是赐予,而是播种,将文明的种子埋入尚在混沌中的世界,让它们自行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没有强加的意志,没有高高在上的教化,只有最原始的启迪:
你们,也能说话;你们,也能书写自己的命运。
萧辰眸光微闪,心中明悟:
“真正的革命,从来不是谁站出来喊了一声‘自由’,而是千万人自己学会了开口。”
与此同时,东荒文庙。
小尘立于碑林中央,一袭青衫沾满尘灰,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虚空。
就在方才,天地文脉忽然剧烈震荡,仿佛有某种古老法则正在重构。
抬头望去,只见那支曾引动万界共鸣的笔,竟自行悬于半空,笔尖轻颤,无声书写!
可写的并非文字,也非图画,而是一道道玄奥符纹,线条扭曲如龙蛇,结构复杂似星图,每一笔都蕴含难以言喻的道韵,缓缓融入东荒山河大地。
“这不是传承,”小尘瞳孔剧震,声音颤抖,“是‘播种’,萧辰前辈,早已预见到今日,将文道根基藏于笔锋之内。”
他猛然跪地,双手触地,神识探入地脉,只见无数符纹如根系般蔓延,正悄然改造着这片土地的文道根基。
它们不强迫任何人接受,却让天地自然孕育出“可被理解”的秩序。
“快!”他猛地起身,嘶声大吼,“召集百城文士!临摹这些符纹!这是通往新纪元的钥匙!”
然而,当第一批文人以血为墨、以骨为纸,试图解析符纹真意时,异变陡生!
有人刚写下第一划,便双目流血,惨叫倒地;有人神魂灼烧,七窍冒烟,口中仍喃喃不休:“我看懂了,我看见了,可是,承受不住,”
文明的阶梯太高,凡俗之躯难登。
小尘跪在同伴尸首旁,双手染血,却仍紧握断笔,仰天低语:“前辈,您走得太远,我们追得太痛。但请您相信,我们会追上的。”
而在天水城外,百声堂后院。
红袖立于一座新筑的祭坛前,眉目冷峻,手中握着一枚晶莹玉珏,空灵玉珏,灵品媒介,来自神魔客栈系统的兑换之物,是萧辰早前赠予她的“信物”。
“你说过,声音不该被埋葬。”她低声呢喃,将玉珏缓缓嵌入祭坛核心,“那我,就替你打开这扇门。”
刹那间,玉珏共鸣!
东荒百姓日日诵念的异界心声,那些来自鬼域、荒城、死界的低语,原本杂乱无章,此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凝聚,化作一道浩荡的“声之河”,逆流而上,穿透空间壁垒,直抵幽冥深处!
彼岸,鬼修集体跪拜,泪流满面,哭嚎声震彻九幽:“我们听见了!人间,有人听我们说话!”
荒城之上,一座座沉寂万年的石碑浮现,碑文清晰可见,皆为二字,
铭记。
与此同时,远在北境雪原的默言树下,苏清雪忽然心头一悸。
她猛地睁开眼,指尖轻抚树干,却察觉到根系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震颤。
那不是风,不是雪,更不是兽踏。
那是,某种古老意志的苏醒前兆。
她眸光一冷,毫不犹豫催动本源之力,将神识沉入地脉,
而在她看不见的维度,那支笔,正悄然调转方向,笔尖微垂,仿佛,指向了她。
苏清雪指尖微颤,默言树的根系在她神识的追溯下,如一条沉眠万古的脉络,缓缓向未知的维度延伸。
越是深入,那股异样的震颤便越是清晰,不是威胁,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近乎绝望的沉默。
她眸光一凝,心口骤然发紧。
这沉默,不是空无,而是被强行抹去声音的哀嚎;不是寂静,而是亿万灵魂在黑暗中无声呐喊的残响。
“不是哑了,”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回应某种冥冥中的呼唤,“是没人肯听。”
没有犹豫,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默言树干之上。
刹那间,树身剧震,古老符文自树皮裂隙中浮现,如同苏醒的血脉,顺着她的神识逆流而上,撕开一道通往异界的裂口。
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已置身于一座巨城之中。
天无日月,地无草木,唯有一座由“沉默”本身凝成的城池,横亘在虚空中。
城墙如骨,街道如脉,整座城仿佛是由无数被割去舌头的灵魂堆砌而成。
城中亿万生灵行尸走肉般游荡,双目空洞,唇不能启,心不能思,连悲喜都早已被抽离。
这里是,被文道遗忘的坟场。
苏清雪立于城中央高台,白衣胜雪,宛如一盏孤灯。
她盘膝而坐,闭目,轻启朱唇,吟诵东荒最古老的一首诗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