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夜磨薯
林晚是被冻醒的。
土坯房的窗户糊着层发黄的麻纸,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卷着雪粒子打在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睁开眼时,天还蒙着层灰黑色,屋里只有灶膛里残留的一点余温,裹在身上的破棉袄硬得像块铁板,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气。
身下是铺着干草的土炕,干草里混着细碎的泥土和不知名的小虫子,稍一动就硌得骨头疼。她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见炕梢缩着个小小的身影——是便宜丈夫的妹妹,小桃。小姑娘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冻得发紫,双手攥着衣角,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林晚心里沉了沉。穿越过来两天了,她从最初的震惊、恐惧,到现在只剩下迫在眉睫的焦虑——饿。
昨天靠着空间里找到的半块干硬的麦饼,她和小桃分着啃了,勉强撑到现在。可麦饼早就消化干净,此刻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只手在里面攥着、拧着,一阵阵发慌。她摸了摸怀里的“厨房空间”——那是个巴掌大的玉佩,穿越当天从原身脖子上掉出来,被她无意中按了下,就激活了这个藏在玉佩里的空间。
空间里是个现代厨房,有橱柜、冰箱、灶台,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储物间。可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冰箱里只有半瓶过期的牛奶和两个蔫了的西红柿,橱柜里剩着半袋面粉、小半包盐,还有昨天被她吃掉一半的麦饼。最有用的是储物间角落堆着的几个红薯——那是她前天才发现的,裹在旧报纸里,带着点泥土,看着还新鲜。
可红薯不能生吃。原身的记忆里,这年月粮食金贵,红薯都是蒸着煮着吃,偶尔会被磨成粉,做成红薯面窝头。可现在灶房里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只有一个豁了口的陶罐,灶台更是冷的,连引火的柴都快没了。
“咳咳……”
炕边传来一阵咳嗽声,林晚转头看过去,是原身的婆婆,林母。老太太躺在炕的另一头,盖着件更破的棉衣,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咳嗽起来身子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听见动静,林母缓缓睁开眼,看见林晚醒着,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只有一层化不开的疲惫和防备。
“醒了?”林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灶房里……还有点野菜汤,你去热了,给小桃喝。”
林晚愣了愣。野菜汤?昨天她去灶房看过,陶罐里只有小半罐浑浊的水,飘着几根发黄的野菜,连点油星子都没有。这样的“汤”,喝了顶什么用?
“娘,那汤太稀了,小桃喝了不管饱。”林晚坐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我昨天在后院地窖里翻着几个红薯,要不……咱们蒸红薯吃?”
她没提空间——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依仗,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原身的记忆里,这家人对“外来”的她本就带着隔阂,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个能变出东西的玉佩,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林母的眼神动了动,看向林晚的肚子——原身嫁过来三个月,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也是林家对她冷淡的原因之一。“地窖里的红薯?”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怀疑,“那是留着给你大哥家的……你大哥在县里做工,下个月要回来。”
林晚心里一堵。原身的丈夫是林家老二,早就没了,大哥在县里给人当学徒,一年也回不来两次。林母心里明显偏着大儿子,可眼下小桃都快冻饿坏了,还惦记着留红薯给大儿子?
“娘,”林晚压下心里的不快,放缓了语气,“大哥回来还有一个月,可小桃现在就快撑不住了。红薯蒸着吃顶饱,先给孩子垫垫肚子,等之后我再想办法找粮食,不耽误给大哥留的。”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小桃的额头——小姑娘额头有点烫,怕是冻着了,再不吃点热的,真要出问题。
林母看着小桃皱紧的眉头,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去吧,灶房里有个破瓦盆,你找块石头架着,用柴火烧点热水蒸。柴在灶房角落,省着点用。”
得到许可,林晚立刻下了炕。脚刚沾地,就打了个寒颤——地上的土冻得邦邦硬,寒气顺着鞋底往上钻,冻得脚趾发麻。她裹紧棉袄,快步走到灶房。
灶房比卧房更冷,四面墙都透着风,角落里堆着几根干巴巴的柴火,粗细还没她的手腕粗。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两根柴火,又在灶台边找到半盒火柴——火柴盒里只剩三根火柴,还是潮的。
林晚屏住呼吸,划了第一根——火柴头“滋啦”一声冒了点火星,就灭了。她咬了咬牙,又划第二根,这次火星烧得旺了点,她赶紧凑到柴火上,吹了口气,干柴终于冒出了袅袅的青烟,带着点焦糊味。
等火苗慢慢烧起来,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去翻那个破瓦盆。瓦盆边缘缺了个大口子,里面还沾着点发黑的野菜渣。她拿着瓦盆到院角的水井边,费力地摇着轱辘——井绳都冻硬了,摇起来“嘎吱嘎吱”响,好不容易才打上来半盆水,水凉得刺骨,冻得她手指发红。
洗干净瓦盆,林晚假装去后院地窖找红薯,实则悄悄进了空间。储物间里的红薯有五个,个个拳头大小,带着新鲜的泥土。她拿了两个,又从橱柜里摸出一小撮盐——这盐是细盐,比现在村里用的粗盐金贵多了,她不敢多拿,只捏了一点点,藏在手心里。
回到灶房,她把红薯洗干净,放在瓦盆里,添了点热水,然后把瓦盆架在灶台的石头上,让火苗慢慢烤着。做完这些,她才靠在灶边,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没有手机,没有暖气,甚至没有一顿饱饭。前世她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每天研究的是食材的搭配、调料的比例,何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了烧一根柴火、蒸两个红薯,如此费劲?
可抱怨没用。原身被埋在雪堆里,是她捡回了一条命;小桃和林母虽然对她冷淡,却也没把她赶出门。她现在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林晚了,是林家的二儿媳,是要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活下去的人。
“嫂子……”
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林晚回头,看见小桃醒了,正站在灶房门口,揉着眼睛,小脸还是苍白的。
“醒了?”林晚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过来烤烤火,红薯快蒸好了,等会儿吃热乎的。”
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来,挨着林晚站在灶边,小手伸向火苗,小声说:“嫂子,我昨天……梦见娘给我煮红薯了,甜甜的。”
林晚心里一软,摸了摸她的头:“今天不是梦,等会儿就能吃到甜甜的红薯了。”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又低下头,小声说:“嫂子,你别跟娘吵架……娘是担心大哥,大哥在县里做工,也不容易。”
林晚愣了愣,没想到这小丫头人小,心思倒细。她点了点头:“我知道,嫂子没跟娘吵架,就是想让你吃饱饭。”
说话间,瓦盆里传来了红薯的香味——那是一种带着泥土气息的甜香,在冷飕飕的灶房里,格外诱人。林晚掀开瓦盆盖,里面的红薯已经蒸得裂开了口,露出里面金黄的瓤,冒着热气。
她小心地拿起一个红薯,吹了吹,递给小桃:“小心烫,慢慢吃。”
小桃接过红薯,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里满是满足,嘴角还沾了点红薯瓤。林晚看着她的样子,自己也拿起另一个红薯,咬了一口——甜,软,带着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的空荡和冰冷,似乎都被这口红薯填满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女声:“林老婆子!开门!在家吗?”
林晚心里一紧——这声音,她有点印象,是村里的王婆子。原身的记忆里,这个王婆子最是爱嚼舌根,而且眼睛尖,嘴也碎,平时总爱往各家串门,打听东家长西家短。
林母听见声音,也从卧房走了出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对着林晚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别说话,就说家里没吃的。”
林晚赶紧把手里没吃完的红薯藏到身后,小桃也吓得停下了嘴,攥着红薯,往林晚身后躲了躲。
敲门声越来越响,王婆子的声音也越来越不耐烦:“林老婆子,装什么死?我看见你家灶房冒烟了,肯定在煮东西!快开门,村头李家媳妇生了,喊你过去帮忙呢!”
林母皱着眉,只能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冷风裹着雪粒子灌了进来,王婆子裹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瞅,眼睛一下子就落在了灶房的方向,鼻子还使劲嗅了嗅。
“咦?什么香味?”王婆子的目光在林晚和小桃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小桃沾着红薯瓤的嘴角,眼睛一下子亮了,“哟,这是吃啥好东西呢?小桃嘴角都沾着甜水,是红薯吧?”
林母脸色一变,赶紧挡在灶房门口,干笑了两声:“哪有什么红薯,就是煮了点野菜汤,孩子嘴馋,沾了点汤渣子。”
“野菜汤能有这香味?”王婆子显然不信,往前凑了两步,就要往灶房里钻,“我看看你家灶房煮的啥,这年月,有口吃的可不容易……”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瓦盆还在灶台上,里面还剩着半个红薯,要是被王婆子看见,以她的性子,指不定会怎么传——到时候村里的人都知道林家有红薯,说不定会有人上门来要,甚至来抢。
她下意识地往灶房退了一步,挡住王婆子的视线,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该怎么应付。可王婆子已经伸着脖子往里面瞅,嘴里还念叨着:“我就看看,又不抢你的……哎,那瓦盆里是啥?红乎乎的……”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男人的吆喝:“快!去村西头看看!张老栓家的地窖塌了!压着人了!”
王婆子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眼睛瞪圆了:“地窖塌了?张老栓家不是藏了半地窖红薯吗?这要是塌了,可就全完了!”她说着,也顾不上再看林家的灶房,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也去看看!这可是大事!”
门“哐当”一声被风吹得关上,林晚和林母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林母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色还是发白,瞪了林晚一眼:“说了让你藏好,差点被她看见!这王婆子嘴碎,要是让她知道咱家有红薯,不出半天,全村人都得知道!”
林晚点点头,心里也后怕:“是我大意了,下次我肯定藏严实点。”
她转身去灶房,把瓦盆里剩下的半个红薯拿出来,用干净的布包好,藏进了自己的棉袄里——这半个红薯,得留着当晚饭。刚藏好,就听见院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在门口徘徊。
林晚和林母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
是谁?是王婆子又回来了,还是……村里其他惦记粮食的人?
林晚慢慢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些,雪还在下着,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件破烂的单衣,手里攥着个空篮子,正探头往院里看,眼神里带着点犹豫,还有点……渴望。
看清那个人的脸,林晚的心里咯噔一下——是村里的瘦猴,一个无父无母的半大孩子,平时总在村里捡别人剩下的食物,昨天她去地窖找红薯的时候,好像在院墙外见过他。
瘦猴似乎察觉到了门后的动静,身子一缩,就要转身跑。可没跑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林家的门,小声喊了一句:“林……林二嫂,我……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家……还有野菜汤吗?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林晚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脸,和那双饿得发慌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她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半个红薯,又看了看灶房里空荡荡的瓦盆,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没等她想好,瘦猴突然身子一软,晃了晃,直直地倒在了雪地里。
林晚心里一惊,猛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