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者宿舍不大，却透着股与基地其他区域截然不同的 “实感”—— 进门是张磨得发亮的实木桌，旁边藤椅也是复古社区常见的老款，门后木铭牌刻着 “Z-009”。这是基地对拯救者 “数据清洁” 的硬性要求：禁用一切智能设备，避免意识被电子信号干扰。

姜流刚坐下，外套还没来得及脱，就听见节奏轻快的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李秋柠。他起身按了门框内侧的机械按钮，门楣浮起 “授权通过” 的淡金小字，才拉开门。

“刚到基地第一天，还习惯不？” 李秋柠抱着半透明平板站在门外，笑盈盈的，不等招呼就抬脚进来。

“还行，就是走廊跟迷宫似的，绕了两圈才找着。” 姜流顺手关门，“不过这宿舍规矩倒清楚，没 AI 没监听，比想象中自在。”

“基地对拯救者的‘数据干净’看得比什么都重。” 李秋柠坐到藤椅上，把平板搁在桌上，指尖先点了点屏幕角落的 “消磁标识”，“不止宿舍，以后去任务准备区也一样，所有电子设备都得提前消磁，连手写笔记都不能私自带。”

姜流点点头，转身给她倒了杯凉白开， “谢了，李大工程师。”

“别这么叫我！” 李秋柠接过杯子，耳尖微微泛红，“要么叫搭档，要么直接喊我秋柠。”

姜流愣了愣，尴尬地笑了笑：“对了，我的考核过程能调阅吗？想再看看当时的意识波动记录。”

“得去技术中心的核心数据库，每个人只有权限看自己的记录。” 李秋柠抿了口水，话锋一转，“先跟你说个要紧的 —— 杨浩然你刚才见过了吧？人多没细说，他父亲杨柯是集团的执行总裁，也是新灵境计划的发起人，之前一直拦着杨浩然当拯救者，不知道最近怎么松口了。” 她声音压得低了些，“杨总跟杨浩然一个性子，有些高傲，喜欢斤斤计较，现在新系统调试，导致旧系统能源紧张，听说杨总在高层会上不只一次提出，要尽快出个解决措施，你以后跟他们打交道，多留个心眼，别给姜总工添麻烦。”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 姜流靠在桌沿，笑了笑。

“那就好。” 李秋柠点开平板，屏幕亮起时只有三个灰色图标，“说回正事，知道你没来得及看手册，我先给你讲灵境的三个子系统。”

姜流立刻俯身凑过去，目光落在屏幕上。

“第一个是‘未央宫’。” 李秋柠指尖点上去，图标亮起淡蓝色光，“按定义是轻量体验子系统，初级娱乐入口，虚拟社交、模拟休闲都能玩，表面上‘想退就能退’，实际却像电子鸦片 —— 不少健康人一开始图新鲜进去，后来被系统偷偷收集偏好数据，越陷越深，能不能出来全看主观意识够不够硬。”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里的隔离机制最‘软’，却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会让你觉得‘虚拟比现实舒服’，最后慢慢丧失现实记忆。而且它能源消耗特别离谱，里面没有任何自然规律，飞天遁地都能实现，完全是靠烧能源堆出来的。”

“这是中了一千多年前网文小说的毒了吧？” 姜流无奈地笑了笑。

李秋柠没接话，指尖移到第二个 “神农庭” 图标上：“这个是中级神经治疗子系统，针对焦虑、轻度存在性虚无症患者。系统会根据患者的意识数据设奖惩机制，功能比‘未央宫’受限 —— 你的拯救者考核，就是在‘神农庭’的备份系统里做的，核心是考你能不能扛住‘虚拟有意义、现实没价值’的干扰。这里的脏数据会潜移默化扭你的认知，系统判断机制有一部分来源于AI，一旦出现问题，得有人及时断连才能拉回来。不过它要遵循基本的自然和社会规律，只能根据权限小范围调整场景，比如刮风、下雨什么的。”

“呼风唤雨也挺离谱了。”

等姜流消化完，李秋柠的指尖落在第三个 “不周山” 图标上，脸色瞬间沉下来：“这个是重级记忆剥离重构系统，给重度记忆丧失、人格缺失的患者用。AI 会先剥掉他们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植入新记忆试着重构人格，能不能出来全看 AI 判断 —— 要是新人格不符合文明准则，就再剥再植，反复折腾。之前有患者进去后，记忆备份直接碎了，AI 判了十几次都没通过，至今还困在里面。” 她声音压得极低，“这里的脏数据最狠，能直接扭你的是非观，而且机制一旦生效，无法进行人为干预，咱们有三位拯救者前辈都迷失在这里，你以后要是去那，千万打起精神，别被带偏。”

“这……这不相当于传说中的生死轮回？一旦AI判断不通过，便将人的记忆反复抹除？”听到这里，姜流不由得发问道。

“很贴切！”李秋柠颇为赞赏的看着姜流：“这个机制的命名，就是轮回模块，大洪水数据灾难给太多人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精神创伤，这个轮回机制便是一种强硬的治疗机制，是杨总提出来的，当时集团会议上几乎全票通过。”

“只是你刚才说到不周山的判断机制是AI自筛选的，这个靠谱吗？”姜流疑惑不已，父亲和母亲不止一次说过，“科技的本质与先进性没有关系，咱们使用量子技术与上古先民钻木取火没有什么不同，AI再灵动，也只是个工具，是没有温度的，最终需要的还是人。”

“放心，已经运转好多年了，AI对机制的运用比人类操作更客观，况且系统中的患者数量太过庞大，人力操作不过来，AI不但对意识进行考核，还不停的收集患者数据，采纳优秀样本，剥离脏数据干扰，这么说吧，进入系统中的人，都被AI监控着，不会有遗漏，现在看来是个有效的办法。”

“我总觉得不靠谱！”

“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亦雪姐了？”秋柠纳闷道。

姜流的手不自觉摸向胸前的铜砝码，考核时神秘女子的片段又从脑海中忽然冒了出来：“好了！我记着了。”

李秋柠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机械表，“两小时后，姜总工程师要给新队员训话，在一层会议大厅。你记得提前十分钟到，找个靠前的位置 —— 姜总最看重准时，要不要我给你占座？”

姜流赶紧掏出记事本，用铅笔划下时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肯定不迟到。”

“那我先走了，” 李秋柠起身理了理制服，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会议大厅在电梯左边第三个门，别跟‘设备维护区’弄混了 —— 上次有个工程师走错门，被姜总罚抄了三十遍手册。”

姜流笑着点头，见李秋柠走远，才把门关上，他盯着记事本上的时间，心里却犯嘀咕：“不周山” 再危险，以亦雪姐 28% 的迷失率，怎么会轻易迷失？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轮回机制又是个什么鬼？

……

姜流提前十分钟踏进一层会议大厅，胡桃木长桌上，十只蓝白相间的白瓷杯对桌排成两行，杯底压着列席名单，没有全息屏，没有智能设备，连空气里都只有木头和纸张的淡香。

“姜流，这边！”

李秋柠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穿着深蓝色工程师制服，领口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端端正正。见姜流走来，她伸手拉椅子时，指尖不经意蹭到姜流制服上的银色肩章 —— 那是拯救者的专属标识。

“你看李秋柠对姜流多不一样，刚才我问她设备消磁的细节，她让我自己翻手册，现在倒主动拉椅子，姜流低头看名单时，她还把自己的台灯往那边挪了挪，生怕他看漏字，这态度也太明显了。”
    “别乱说，人家是搭档。”
    “哼！搭档见得多了，没见过这么上心的。”

议论声像细针似的飘过来，那两句酸溜溜的话，来自斜对面的矮胖男人 —— 他穿着和李秋柠同款的制服，胸前别着 “G-915” 的编号牌，正是之前灵境考核时造谣李秋柠 “基因改造” 的候选者 027 王天放。此刻王天放手里的铅笔在名单边缘戳得 “咚咚” 响，目光黏在李秋柠侧脸上，嫉妒得几乎要溢出来 —— 他早就对李秋柠有意思，考核时故意找茬，就是想引起她注意，没成想现在李秋柠眼里只有姜流，心里像堵了块烂泥。

李秋柠没理会这些议论，只把列席名单往姜流那边推了推，声音压得低：“别理他，上次考核后他就老针对我，先看名单，熟悉下队友。”

姜流扫过纸面：

1.    Z-009 姜流（拯救者）

2.    Z-010 杨浩然（拯救者）

3.    G-914 李秋柠（工程师）

4.    G-915 王天放（工程师）

5.    G-916 林舒雅（工程师）

6.    G-917 陈明宇（工程师）

7.    G-918 赵宇辰（工程师）

8.    G-919 苏婉清（工程师）

9.    G-920 冯宇（工程师）

10. G-921 陈思（工程师）

没过多久，大厅门口传来皮鞋踩地的重响 —— 杨浩然穿着深蓝色拯救者制服，肩章擦得发亮，径直走向上首的空位。旁边的 G-917 陈明宇慌忙起身，杯盖 “当啷” 掉在地上，杨浩然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坐下时把手里笔记本“啪” 地摔在桌上，声响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他抬头扫了眼姜流，见姜流只盯着名单没理他，知道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嘴角撇了撇，也没再找茬，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服，“父亲一直不让我参与拯救者考核，自己完全是凭借个人能力入围的，姜流！一个关系户，真到了任务中，有你好看。”这些年杨柯一直不让杨浩然参与评测，反倒是给了杨浩然反向的动力，他日日夜夜不停的训练只为能拿到心心念念的009号，不曾想，却被一个淘汰了二十多次的关系户抢了先机，心中满是愤懑。

又过两分钟，大厅后门被推开，姜浪和李想一起走进来。姜浪穿着深蓝色统帅制服，肩上的金色肩章——是统帅的标志，脸色却沉得像要下雨；李想跟在他身边，手里抱着叠纸质文件，笑着跟众人点头打招呼。

众人齐刷刷起身立正，行注目礼。

“都坐下。” 姜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牢牢定在姜流身上，“先立条规矩：出任务时叫我‘统帅’，在基地叫‘姜总工’—— 这里没有私人关系，只有纪律，谁都不能例外。”

这话明晃晃是说给姜流听的 —— 整个团队谁都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姜流的指尖攥了攥铅笔，没抬头，只盯着名单上 “Z-009” 的编号。

“接下来的要求，是团队底线，记不住就翻手册，别犯错了找借口。” 姜浪的目光还停在姜流身上，语气更重了些，“第一，所有设备进灵境前必须经技术部报备，连手写笔记都不能私带 —— 谁要是敢把外部数据带进灵境，不管是谁，直接停职；第二，拯救者和工程师固定配对，工程师必须把设备误差控制在 0.1% 以内，负责拯救者的意识安全，发现异常立刻断连，记录不能漏一个字，否则清理出团队；第三，任务结束两小时内交报告，漏报一次，取消下次任务资格。其他规定手册上都有，自己回去字字不落看完。”

他刚要往下说，口袋里的机械通讯器突然 “嗡嗡” 响起来。姜浪按下接听键，只听了两句，眉头瞬间拧成疙瘩。几乎同时，李想的通讯器也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是…… 是杨总专线。”

姜浪挂了通讯器，沉声道：“跟我走。” 话没说完就大步往外走，李想赶紧跟上，两人连桌上的文件都没拿，只留下满厅错愕的人。

训话就这么断了，众人愣了会儿才陆续起身。李秋柠挠了挠头：“怎么突然被叫走了？我去数据中心问问情况，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回宿舍？” 姜流点头，心里却发慌 —— 姜浪刚才的脸色，是真动怒了。他在大厅坐了半小时，没等到李秋柠，索性起身往李想的办公室走。

“想哥！” 姜流推开门时，李想正对着一叠纸质文件叹气，文件封皮印着 “新灵境试运行方案”。见姜流进来，李想无奈地笑了笑：“你哥在隔壁跟杨总吵架呢……”

“他吵架，肯定是他对。” 姜流随手翻开文件，目光刚落在 “初始样本名单” 上，脸色瞬间暗下来 ——“姜铎、张墨茹” 两个名字赫然在列。

“你俩还真是亲兄弟，都这么护短。” 李想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杨总决定提前启动新灵境试运行，需要没接触过旧灵境的人当初始样本 —— 这份名单是刚交上来的，姜叔和张姨是主动签的字，说是‘想帮你盯着新系统，别让它跟旧灵境一样出问题’。”

“什么？我爸妈？” 姜流的手按在文件上，心中忐忑不安，“不行，我要回去问清楚！”

“站住！” 门口传来冷喝，姜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拯救者未经批准，不能擅自离开指定区域！”

“新灵境都要试运行了，还需要拯救者干什么？” 姜流的声音急得发颤，“爸妈从来没跟我说过要进系统，我必须问清楚！”

姜浪走到他面前，目光直直盯着他：“新灵境试运行是集团高层决定的，你不用管。家里的事我会去落实，不用你操心。”

“什么狗屁高层决定！” 姜流低声骂了句。

“Z-009！注意你的措辞！” 姜浪的声音陡然拔高。

李想赶紧起身打圆场：“小流，你的任务已经下发了，先去跟秋柠碰下，其他事等任务结束再说。”

看着姜流悻悻离开的背影，李想才开口：“小流刚进队，还没适应纪律，别跟他置气。对了，杨总那边到底怎么说？”

“杨总负责能源调配，旧系统现在的能源使用率超阈值 18%，他压力大，想靠新灵境分流压力。” 姜浪揉了揉眉心，“我争取了一周时间，必须先把旧系统的能源使用率降下来。还有，杨总安排浩然跟姜流组队执行任务，你待会儿传达一下 —— 让浩然盯着点姜流，别让他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