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抱着小林澈，一只手把着门把轻轻带上了门。公寓里的一切，无不昭示着林澈的离去。客厅沙发上，随意地搭着一件林澈常穿的连帽衫，扶手上则放着他的游戏手柄，茶几上，一个印着搞怪表情的马克杯旁，散落着几张零食包装袋。每一个角落都带着了林澈的‘遗物’。
顾迟抱着怀里沉睡的小林澈，站在公寓玄关处迷茫着，他应该把他带去哪里？那间专属于林澈的房间吗？那个电竞风格，墙上贴着巨幅游戏海报，书架上摆满了他收集的手办和漫画的房间？
最终他还是抱着小林澈走向了自己的卧室。那是这个家里唯一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了，林澈很少会来这里，他总是嫌弃顾迟的房间太过无趣，除了书还是书。
顾迟将小林澈轻轻放在自己的双人床上，男孩小小的身体陷进灰色的鹅绒被褥里。他蹲在床边，凝视了他片刻，然后起身去到浴室，他拧开水龙头，拿手腕内侧试了试水温，没问题才放满了浴缸。打开洗漱台下方的储物柜，从林澈物品一格里拿出了一瓶柑橘味的儿童沐浴露，和一只被捏得有些变形的黄色小鸭子。再是走向那间属于林澈的房间。他没有开灯，借着走廊的光，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林澈的睡衣。那是八岁的他最喜欢的一套，纯棉的，上面印着卡通恐龙的图案。但是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套衣服还是大得离谱。
做完这一切，顾迟才重新回到床边，准备叫醒小林澈。他的指尖轻轻地，试探性地碰了碰男孩的脸颊。他俯下身，轻声的唤他，
“林澈……醒一醒。起来洗个澡，好不好？”
那声呼唤，像根羽毛，轻轻拂过小林澈的耳廓。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男孩并没有意识到顾迟叫了他的名字，当他看清周围的陌生环境和床边这个‘人贩子’时，显然是吓到了，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向后缩去，小小的身体紧紧贴住床头。
顾迟看到小林澈被自己吓到了，连忙安抚他。“别怕，别怕。”他带着气音，语速放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含在嘴里，生怕惊扰了对面那个小人。
“我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的，还记得哥哥给你的棒棒糖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开，与大床隔出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看，我离你很远，我只是……只是怕你受凉生病。”小林澈依旧紧绷着身体，却也能感受到这个大哥哥并没恶意。
“你看看膝盖都摔流血了，哥哥先给你涂药好不好，涂完药就不痛了。”
小林澈听到他的话，低下头看了看膝盖处红红的一小片，一步一挪的从床头挪到了床尾边。顾迟看到这，也知道他是妥协了，忙去客厅翻自己的医药箱。回到卧室后，他先用酒精喷雾给自己手消消毒，然后蹲下轻轻抬起小林澈的腿，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碘伏消毒，包上纱布，最后贴上防水敷贴，完成！
一顿干净利落的操作，过程中也是把小林澈疼的呲牙咧嘴的。做完一切的顾迟站起身，视线落在了床尾那件卡通恐龙睡衣上，再次哄着男孩，
“你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又湿又冷？我们把它换下来，穿上那件有小恐龙的衣服好不好？。”
小林澈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抓了抓自己胸口的T恤，冰冷的，湿漉漉的粘在他身上。
“浴室里有你喜欢的橘子味沐浴露，浴缸里还放了一只黄色的小鸭子。洗个热水澡，然后我们身上热热的再去睡觉好不好呀？”
还记得这只小鸭子是十六岁的林澈某次心血来潮买回来的，理由是“每个猛男的浴室里都该有一只小黄鸭”。
“你去洗，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好不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门锁上。”顾迟用手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这句话对小林澈来说还不太能理解，他不明白“锁上”意味着更放心安全，他只知道把门关上就是自己的小小世界，就像是被子结界一样。
顾迟没有动，只是站在他的安全距离外看着他，等待小林澈自己做出决定。
小林澈在听到橘子味泡泡，黄色小鸭子时就心动的不行，他从床上滑溜下来，赤着脚丫踩在地板上，就这样“啪嗒啪嗒”地跑进那个亮着灯吹着暖风的小房间。闪身进去的前一秒，他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大哥哥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小林澈关上门，学着妈妈的样子，垫着脚笨拙地去拧门把手上的那个小圆钮。
“咔哒”一声，成功了！浴室里暖烘烘，香喷喷的热气包裹着他。小林澈吸了吸鼻子，他很喜欢这个味道，像是躺在橘子树下晒着太阳。
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又冷又重，压得他难受极了。小林澈费力地把T恤从身上往下扒，累的‘呼哧呼哧’大喘气。衣服太湿了，扒了半天都卡在脑袋的位置。他气恼地‘哼’了一声，用力一扯，总算是把那件讨厌的衣服拽了下来，随手把它扔在瓷砖地面上。
小林澈走向那个大大的，白色的“水池子”。池子里的热气正呼呼往上冒。在泡沫池子中央，有一只黄色的小鸭子，正在泡泡上一摇一摆地起伏着。
小林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小鸭子！
他把身上剩下的湿衣服三下五除二地脱光，迫不及待地爬向那个大水池。伸出一只脚丫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池子里水。
“唔！”不烫！好暖和！
他舒服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然后慢慢的沉进水里，水面的泡沫上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温暖的水瞬间包裹他，他舒服地在水里伸伸胳膊，蹬蹬腿，溅起一片哗啦啦的水花，连带着那蓬松泡泡。
他抓过那只黄色小鸭子，小手捏住它的肚子。
“嘎——”
小鸭子发出响亮的叫声，小林澈“咯咯”笑了起来，早把刚才的惊吓和不舒服全都忘光光了。他把小鸭子按进水里，看着它“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浮上来。再去捏它，让它不停地“嘎嘎”叫。小孩子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容易满足。
浴室外的顾迟安静地等着男孩，他先是听到了男孩笨拙脱衣服的窸窣声，接着是水花声，然后就是小鸭子那傻气的嘎嘎声，以及……一声声清脆的孩童笑声。
那笑声像一把钥匙，一间间打开他名为记忆的房门。
无数个属于林澈的，鲜活的笑脸在他眼前闪现。十八岁时恶作剧得逞时的狡黠笑容，二十岁时收到生日礼物时的灿烂笑容，二十五岁时在阳光下和他分享他时空旅行中见到的趣事，那个温暖又耀眼的笑容……他永远像个小太阳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