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在顾迟那几句坦白后停止了。室内静默了许久，林澈手里那根吃了一半的冰棍儿正在慢慢融化，冰棍儿化成的水顺着木棍往下，沾在他的手指上，粘粘的，他随手将冰棍儿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擦擦手，完了看向顾迟，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却又无比“林澈”的问题。
“那我死了以后，我的游戏机和那些漫画书，是不是都归你了？”
顾迟被他这句话整愣了，空气中刚生成的悲伤氛围瞬间被他打散了。
“对啊，我正准备把它们全都挂到二手网站卖掉呢。”
林澈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炸毛。
“我操！顾迟你他妈还是不是人！那都是我的心血！我的宝贝！有些漫画还是首刷呢！你懂里边附属卡的含金量吗！”
顾迟看着对方这副气炸了的模样，非但不为所动，反而是懒洋洋地往沙发靠背上一倚，继续说着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你都死了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不如便宜我。”
“便宜你妈！”
林澈被他这副无赖嘴脸气得跳脚，
“你不能卖！什么身外之物？你就不能烧给我吗？”
他在顾迟面前低头掰着手指头，简直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有忌日啊，清明啊，你都得记得给我多烧点纸，烧些元宝，还有那种纸扎的房子，越大越好！不然我在下面挨饿受冻受欺负咋办。”
顾迟对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又好气又好笑。林澈那跳脱的性格，前一秒还因为自己的“死亡”而沉郁，后一秒就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
他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睨着眼前正认真罗列“阴间资产”的林澈，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我为什么要给你烧？”
“给你烧了，你拿着钱在下面吃香喝辣，再碰上几个志同道合的牌搭子，打上三天三夜麻将，哪还记得有我这号人？”
“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在下面潇洒快活，留我一个人在这空虚寂寞冷是吧，渣男。”
林澈听到他这番话，心虚的挠了挠鼻头，
“害，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哪是这种人啊。”
“你哪不是这种人？”
顾迟气笑了，也学着他掰着手指，开始翻那些陈年旧帐。
“我给你数数。上次是谁为了作者签售，把我骗去漫展排了个六小时队？又是谁打赌输了，说好请我吃一个星期大餐，结果第二天就装失忆？还有……”
顾迟不紧不慢地一桩桩、一件件数着林澈的“罪行”，细节详实，有理有据。林澈的脸色随着他的控诉，从心虚的泛红变成了恼羞成怒的涨红。
“停停停！”
他猛地一摆手，打断了顾迟的“罪行陈列”，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记着呢？小气鬼！再说了，那能一样吗？那是十八岁之后林澈的锅，怎么能让我这个正值十八岁，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背呢！”
林澈理直气壮地耍赖，惯用招数，百试百灵。顾迟看着他这副熟悉的无赖样也是没招了，长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快去洗澡吧，一身高三的苦命味儿。”
顾迟朝浴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用一贯的嫌弃口吻催促道，
“行呗～”
林澈跟顾迟斗嘴斗够了，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大摇大摆地走向浴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重新靠回沙发，疲惫地闭上眼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周而复始。
“小夜子～帮人家拿下换洗衣服～你也不想让我裸奔出来吧。”
浴室里传来林澈刻意夹着嗓子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
顾迟睁开眼，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他站起身，走向林澈的房间——那个房间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昨天的样子，除了衣柜里少了套卡通恐龙t恤。
他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颜色明亮的衣服，张扬又跳脱，一如林澈本人。顾迟随手拿了一套宽松的粉色棉质睡衣，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条新的内裤，转身走出房间。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将叠好的衣物放在了浴室门口的地毯上后，又回到沙发靠着，继续刷他的手机去了。
水声停了。浴室门开了一道缝，一只湿漉漉的手迅速伸出来，精准地抓走了地上的衣物，然后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几分钟后，林澈穿着猛男粉睡衣从浴室走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脖子上搭着一块白毛巾，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爽柑橘味儿。
“饿死了，有什么吃的没？”
他揉了揉肚子，毫不客气地发问，视线已经在客厅里四处搜寻。
“冰箱里不会又只有矿泉水吧？我跟你说，虐待青少年可是犯法的。”
“有披萨。”顾迟收起手机，朝着厨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刚叫的，榴莲味儿。”
林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厨房，果然看到那个印着大大logo的披萨盒。他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浓郁的芝士和榴莲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拿起一块，也顾不上烫，嗷呜就是一大口，烫着了就含着嘴里的披萨，在那儿“嘶哈嘶哈”的直抽气。
顾迟走过去，给他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打开瓶盖，发出“噗呲”的气泡声。顾迟把可乐放在林澈手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看着林澈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模样。
“嗝——”林澈灌了一大口可乐，冰凉的液体带着气泡滑入喉咙，冲淡了披萨的热度。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然后又抓起第二块披萨，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
“你这儿还是老样子啊，一点没变。我记得上次来，你这冰箱里就跟被洗劫过一样，除了水还是水。”
林澈说的“上次”，指的是他十六岁那年，同样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个公寓里，把正在看财经新闻的顾迟吓了一跳。
他说话间，目光扫视着公寓。扫过那个熟悉的，堆满了游戏卡带和漫画书的架子，又掠过沙发角落里那个被他吐槽过无数次的，颜色丑到爆的抱枕。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场景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